我嗤笑一声,顺手甩了他一个耳光:“别着急呀,这样吧,你带我去见夏卿,我就让他们放了你,怎么样?”
安易成脸色一僵,随即又压低声音道:“我说过了,夏卿已经死了,你要是想见他就抹了脖子,去下面找他吧!”
我听到他说“死”这个字,心里的火腾地一下燃了起来,直接照着他的腹部来了一拳:“你他妈还满嘴放屁!老子因为你一句话,差点把整个城市的殡仪馆都翻过来了,我警告你,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诅咒夏卿,看我不把你舌头割下来!”
安易成痛苦地弯下腰,我不想让他好受,吩咐手下把刀尖对准了他的腹部,逼着他直起腰来:“我最后再说一遍,带我去见夏卿。”
安易成一张脸憋得通红,嘴还挺硬:“我说过了,夏卿已经死了,你爱信不信!”
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啊,就算他死了,尸体总还在吧?安易成,你给我听着,哪怕他就剩下那么一丁点骨灰,老子也要马上见到他!听明白了吧?!”
安易成口中吐出带血的唾沫,他骂我:“你这个疯子!”
我冲着那两个手下挑了挑眉,示意他们可以给安易成一点颜色看看,那柄刀尖又往他腹部推进去了几分。
为了避开刀尖,安易成只能尽可能地向后佝偻着腰,我冷笑着:“安易成,我随时都能杀了你,你明白吗?”
我的威胁终于起到了作用,安易成的脸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开口了:“我没办法带你去见他,他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但我不知道他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我冷眼瞧着他继续往下编。
安易成咽了一口唾沫:“夏卿手术之前签订了一份遗体捐赠协议书,同意死后将遗体捐给科研机构,他的尸体已经被相关机构带走了,我不知道是哪家机构。”
我嘴角的冷笑渐渐消失了。
原本我坚定地相信夏卿没有死,安易成的话都是骗我的,但当他说出遗体捐赠四个字时,我竟然开始动摇了。
这的确是夏卿会做出的事,因为早在国内的时候,他就主动联系过红十字会,希望能捐赠器官。
那时候我正满世界找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红十字会意外见到他,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夏卿已经得了胃癌,只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怪异,但现在将所有事情前后串联在一起,我心中已经生出了几分把握,夏卿在知道自己得了胃癌后就有捐献器官的打算了,而在M国做手术之前签订遗体捐赠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甚至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安易成。
我怔愣在了原地。
安易成则趁着这个空当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那两个手下原本还想要制服他,我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人,安易成挣脱束缚后一溜烟跑远了。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跟他继续纠缠了,我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话,夏卿死在了手术台上,他将自己的遗体捐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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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予白是凌晨抵达的航班。
我一直在酒店里等着他到来,一见到他就开始追问关于安易成在M国关系网的事情,舒予白的脸色不太好,他听完我的话后眼中露出一丝悲伤:“秦哲,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你都不问我一句好不好吗?”
我沉默了半晌,却只能回答他一句对不起。
舒予白闭上了双眼,片刻之后回答道:“等天一亮,天一亮我就去找我从前的导师,看看能不能问到夏卿的下落。”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舒予白的嘴唇上下嚅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半天我一直在酒店里等待。
我原本想跟着舒予白一起去见他那位导师,但舒予白拒绝了,表示患者信息只能在医生之间传播,如果我去了,他的导师未必会告诉我真相。
我明白他的顾虑,答应会在酒店里等他回来,上午的时候,霍风来见了我,说已经找遍了整座城市的医院,并没有发现夏卿的身影。
我心里的阴影越发变大。
直到下午三点多,舒予白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印满了墨字的纸,他戴着厚厚的围巾,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我没办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怎么样了?!”我焦急地追问。
舒予白将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我:“安易成说得是真的,这是夏卿亲手签下的遗体捐赠协议书。”
我低头看着那张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母,只有右下角的一个小角落里用中文和拼音写着夏卿的名字。
那个笔迹我认得,那是夏卿的笔迹,大学的时候他帮我记过很多次课堂笔记,他的字清秀俊逸,很是好看。
我盯着那两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舒予白见我没有接过协议书,就把那张纸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我抬头看向他,只能瞧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的世界变成了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的黑白默片。
我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转身走进卧室,反手把门关上了。
卧室的窗户大开着,有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我盯着那抹落在地板上的阳光,只觉得刺眼,我像是在睡梦中一样跌跌撞撞,机械地摸到了沙发的位置,我把自己扔到了沙发上,仰头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不断上升,手和脚都已经不属于我这副身体了。
很奇怪,我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到钻心,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我只觉得全身都空荡荡的,好像有风在我的身体里不停地搅动,安静的房间里,我只能听见自己沉沉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整个世界变得黯淡了下来,房间从一开始的明亮转为了漆黑一片,这样很好,我不用再看到那刺眼的阳光。
然后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有人走了进来,他跪在沙发边,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能感觉到他的发丝刮过我的脸颊,痒痒的,让我很不舒服。
我张嘴,告诉他不要进来,我想要一个人待着,过了一会儿,那个人起身离开了,房间再一次变成了我一个人的,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却又好像没有,屋子里和梦里同样漆黑一片,我压根分不清楚哪个才是梦境。
或许我现在所处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梦境,夏卿并没有得癌症,也没有死,在现实世界里,他仍旧跟我在一起,我们生活的很开心。
我这样想着,原本像是生锈了的大脑终于吱呀吱呀地再次转动了起来,夏卿死了?不,夏卿应该没死,我几天前还见到了他,他站在我的面前,是那样的鲜活,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但是舒予白说他已经死了,还带回了他的遗体捐赠书,捐赠书的右下角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夏卿两个字。
死了……
夏卿死了……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像是被人狠狠捏住,再抓得千疮百孔,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嗓子眼涌上一股酸辣的液体,那液体呛得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痛苦地想要发出呻吟,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从胃部传出的痛感渐渐蔓延到了全身,我蜷缩在沙发里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太疼了,太疼了,脑壳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撬开,有无数根尖针在一下一下扎着我的脑仁,痛觉神经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发达,甚至连我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吸进来的空气像一把刀子,割的我全身鲜血淋漓。
我蜷在沙发上陷入了一种半昏迷半醒的状态,有什么画面从我脑海中飞速闪过,像人在将死之际会看到的走马灯一样,我想要拼命抓住那些画面,却绝望的发现那些画面里并没有夏卿的身影。
我并不算漫长的三十岁的人生旅途,有多少过客从我的生命里来来往往,唯有夏卿一个人长久的伴随在我的身旁,但现在,我居然连在人生回忆的片段里都没办法见到他一面,他再也不想让我见到他吗?
我彻底的绝望了。
不错,他宁愿用那种方式赶走我,也不要让我知道他将要做手术的事,不,或许他的手术也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因为我的步步紧逼,如果不是我想要带走他,或许他也不会这么焦急地上手术台……
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夏卿他一定很恨我,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