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灯光和距离的关系,我没办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大步走到他面前,指着阁楼的那扇木门,问他为什么要住在这么破的地方,我明明给他打了一百万。
夏卿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见到我的原因,还是因为生病,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过了片刻之后才开口,他说他收到了我的钱,但他一分钱都不会碰,叫我带着保镖赶紧“滚蛋”。
夏卿说“滚蛋”的样子并不凶恶,反而带着几分可爱,可能是因为底气不足,他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忍住想要摸他头发的冲动,微笑着跟他解释,我已经托人找了一套海边别墅,希望他能跟我一起搬过去,这个地方又乱又差,实在不适合养病。
夏卿不为所动,硬邦邦地要我马上走。
我有些头疼,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但我不认同他因为生气而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的行为。
我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他的手背冰冰凉凉,我将他的手握紧了些,又好声好气地给他道歉,希望他再怎么生气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赌气。
还没等夏卿开口,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出现了。
安易成站在楼梯口,先是问夏卿怎么没进屋,接着才瞧见了我。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安易成只是带着夏卿来M国,帮他找到了住所,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会住在一起。
安易成喜欢夏卿,这一点傻子都能看出来,让这样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跟夏卿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发生什么,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安易成故意当着夏卿的面挑衅我,我知道他是想要激怒我,只能拼命压抑住自己快要喷涌出来的怒火,笑着乞求夏卿的回答。
只要他说他跟安易成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就好。
没想到安易成竟然敢搂夏卿的肩膀,他把夏卿揽在怀里,像炫耀什么战利品一样对我冷笑,他说他跟夏卿正在交往中。
我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看向夏卿,等他向我否认。
夏卿什么也没说,只是任凭安易成那样搂着他。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比直接捅我一刀还叫我难受。
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安易成的话到底是真是假,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安易成,杀了这个抢走夏卿的王八蛋。
我跟安易成扭打在了一起,夏卿在旁边拉架,但我们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挨了几拳,嘴里涌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安易成这个小子阴的很,专门往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招呼,我在他手里吃了好几次暗亏。
夏卿眼见劝不动我们两个人,气得转身进了屋,安易成大约是怕夏卿真把他丢在屋外,慌乱地追问夏卿,我则趁着这个时机打中了他的左眼。
很好,这样才勉强算是没吃亏。
我这样想着,没想到下一秒夏卿就冲了过来,他一把扶住安易成,紧张的问对方有没有事。
他们两个人演了好一会儿亲亲热热的戏码,全然忘了还有我这个大活人站在一旁,我先是愕然,然后一股酸涩的味道和着鲜血的甜腥味蔓延到了整个口腔。
其实没关系的,在来M国之前我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这是我欠夏卿的,不管他怎么对我都无所谓。
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他跟别的男人同居,他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他跟别的男人亲亲热热!
他安易成凭什么?!
不过仗着自己医生的身份,提前一步知道了夏卿的病情,就能以拯救者的姿态跟在夏卿左右了吗?他为夏卿做的我都能做到,甚至还要比他好上十倍百倍!
我满心愤怒,但在面对夏卿时,那些怒火瞬间转成了委屈,我看着他,声音低到了尘埃里:“夏卿,我也受伤了。”
夏卿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淡漠,看我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我也受伤了,我也疼的,你都不问我,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该提从前的。
果不其然,夏卿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几乎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只扔下一句:“这是你自找的。”就扶着安易成进了屋,赏了我一个闭门羹。
楼道再次变得安静下来,我站在门外沉默了许久,保镖在我身旁不敢说话,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我朝着他摆了摆手:“你先去车里等着吧!”
他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听了,等他离开后,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那扇老旧的房门比我想象的厚实许多,至少我没听见屋里传来任何动静。
夏卿跟安易成在做什么?他们两个人已经休息了吗?这套阁楼面积这么小,他们两个人是挤在一间卧室睡觉里吗?
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从我脑海里闪过,我深吸一口气,伸进口袋拿烟的手微微发颤,当打火机的火苗燃起的那一瞬间,我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太冷了,实在太冷了,不管是这该死的天气,还是夏卿对我的态度,亦或是我的心。
抽完了一整盒烟,我低头看着右手中指被烟草熏得发黄的指节,又蹲下身,将地上的烟头一个一个捡起,然后转身按照来时的路下了楼。
保镖趴在驾驶座上已经睡着了,听见我上车的动静后赶紧睁眼,问我需不需要吃点东西垫一垫,我用手指戳了戳胃部,发现那里什么感觉也没有,既没有因为饥饿而搅得疼痛,也没有因为寒冷而涌起酸气,就像本该容纳胃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
我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司机老张说的话——好好的一个胃切到最后就剩下了那么一丁点,最后人还是死了。
就像灯灭了一样,人死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
我抬手将车里的灯关上了。
“啪”地一声,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