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孩子生下来后,张四方尝到为人父的滋味,能收收心,街坊四邻也是这样安慰她的,哪有的事。张四方见郭十娘生的是女儿,不闻不问,只和妇人们打得火热,花儿也不好好贩,一天下来赚的钱不够一家三口裹腹。
郭十娘见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拿出一部分妆奁,给张四方做小生意,张四方哪里是做生意的料,不出意料赔了。从此理所当然地窝在家里,吆五喝六,寡妇堆里混日子。不出一年,彻底沦为依靠妻子养活的懒汉,每日不思进取,不是喝酒就是嫖妓。父亲有言在先,不会管她的事,郭十娘唯有独自吞咽苦水。
萤娘在母亲强自压抑的恨意里长大,时不时遭受虐待,据街坊四邻讲,小时候她的身体总是青一块紫一块,鲜有完好的时候。
萤娘十岁那年冬日,张四方醉酒归家,与郭十娘发生激烈争吵,郭十娘心灰意懒之下点燃一把大火,烧了丈夫烧了屋子,自己也葬身火海。
萤娘亲眼目睹熊熊烈火吞噬掉父母的生命。再后来,萤娘被祖父祖母接走,长到十六岁,许配给了延康坊一户打铁人家的儿子,男人命短,没两年死了,萤娘就此成了寡妇,多年来独自过活。
裴缜看完心里发出一声喟叹,又是下嫁,又是不得善终。这世间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女人太多,而有情有义的男人又太少。于是幽怨,于是愤恨,于是有不计其数的情债,人间地狱,偿还不清。
恰逢沈浊从外面回来,裴缜叫住他,询问他关于若若的事。
沈浊见瞒不住,直接招认,“是,我和她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
“你舍得她?”
“舍得又怎样,不舍得又怎样。我这副样子,她怕是不会甘心当一辈子活寡妇。”沈浊颓丧地陷进椅子里,低头玩弄裴缜的纸镇。
“只怕你会后悔。”
“什么时候起我们两个当中你更关心我了,你难道就不担心你的好妹妹后悔?”
“她虽一时无法接受,早晚会体会到鱼入大海的乐趣。”
沈浊牵动嘴角,似是自嘲。玩弄镇纸的手缓下来,眼珠僵住,好半晌才见转动一下,带起眼睑处低暗红痕。
裴缜默默叹息。
沈浊站起身:“对了,我已经跟房少卿打过招呼,辞了这差事,最迟月底前离开。”
“这又是何必?”
沈浊苦笑:“我不辞当得住魏县令背后搓我脊梁骨?”
“日后有何打算?”
“还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
晚间躺床上,林畔儿过来抚他眉:“二爷心里有愁事么,眉头皱这么紧?”
“案子不得进展,好容易有了眉目又打回原形。沈浊这边也不让我省心。”
“沈浊还没有和他娘子和好吗?”
“怕只有各自安好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