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看着麻雀飞走,他才继续赶起路来。约摸又过了半个钟头,他便望见了依山而建的房屋群。形飞神逸的飞檐在温和的阳光下傲然挺出优美的弧度,大片大片的褪了色泽的青砖红瓦错落有致地排列在绿油油的林海里,山风吹过,绿海打起一个又一个的浪头。
一走十年,自己要回来的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想大多数熟人都是自己长辈,是需要自己亲自一一拜访的,没有必要将自己回来搞得人尽皆知,更没有让人家专程来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晚辈的道理。于是,街口没有人接他。
再过几分钟,他已经推着车子走在镇内的青石板大街上了。
街道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无疑不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有的匾额上还镂刻着精细的碎密花纹。要是留心,偶尔还可以看见穿着粗布衫的老者们蹲在墙边,一边悠闲地抽着水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不时发出爽快的笑声。老者们背后的墙面毫不掩饰地彰显着悠长岁月留下的痕迹,风刀霜剑年复一年的磨砺着它那张早已沧桑不堪的老脸,深深地皱褶里藏着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来的正巧,赶上了镇里的市集。
生意人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摊位上排满了满目琳琅的商品,大都是些玉石、瓷器、工艺品之类。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彩,质地细腻的青花瓷如温婉的少女般静静地伫立,活灵活现的木雕勾人心弦......
这里的人们大都衣着简朴,甚至还能看见笔挺的中山装和秀美的旗袍。只有拿着闪光灯的游客们或是追求时尚的花季少女们不时惹得人眼前一亮。孩童们三五成群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着嬉笑打闹,欢乐的气氛如水漫宣纸般荡漾开去。
忽然,一股熟悉的香味吸引了少年的嗅觉,他转过头看去,果然!摊主正在往大腕的面旗儿里倒着香油!金黄色的液体从陶瓷瓶那圆润的瓶口流出撒在热气腾腾的面旗儿上,眼看着量足够了,摊主将手中的香油瓶向高处一扬,香油在空中被拉成一道金黄色丝线,盖好瓶子,再往碗里撒上一把青白相间的葱花,嗨呀,勾人的香味飘出老远,闻见了让人食指大动,真真是人间能有几回得的美味了!这倒香油的架势、这香醇的味道是如此的熟悉,使他一下子就陷进了深深地回忆里......
“啊!”一声尖叫将他硬生生的扯回了现实。
他本能的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向前探着身子,双手挡在他单车的车把上。这少女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上身着一件米色格子短袖衫,下身穿一条白色牛仔短裤,小巧的脚上套着一双水晶质地的凉鞋。
那少女见他停了下来,便双手插在腰间,下巴微微扬起,撅着小嘴,齐刘海下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珠满目含嗔地瞪着他,活像一只傲娇的孔雀。“走路不看路啊!要不是本小姐身手敏捷早就被你撞到了!”“看什么看!噢~~你也觉得本小姐天生丽质对不对?我跟你说,喜欢本小姐的人都从南极排到北极了,你想都别想了......”
听着那女孩的唠叨,他顿感头疼,无奈地看了看她那张俏丽的瓜子脸,果断地打断了她的自夸:“确实漂亮,仿佛兮若青云之闭月,飘风兮若流春之回雪。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差点伤着你。”
这声音中正平和,像溪水抚过水底的石头般温柔而有韵律,使人情不自禁的想要用心去听,想要去相信。
听着他的恭维,她顿时感到十分受用,小脸一扬说道:“算啦,算啦,本小姐大人有大量,放过你啦!”她冲他摆了摆小手,让过身子走了。才走了几步,便又回过头来冲着他扬了扬攥得紧紧的小拳头:“下次注意!”接着便走开了。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也步入了南来北往的人群里。
他一边走一边顺着街道左边的店铺一间一间的看去,最后,在一间店前停住了脚步。
这间店的大门殷红殷红的,像是将一盆鲜血泼在了门上,打老远一看就觉着瘆人,只见这间店的牌匾上写的是“安魂堂”。
店主是一个红脸的中年人,他挺着发福的肚子憨厚地笑着招呼客人:“小伙子需要些什么?”
少年也微笑道:“老板,一束燃香,一叠纸钱,再来一瓶烧酒。”
“好嘞,稍等。”说完便转过身子从货架上挑起了少年所需的东西。
少年趁这个机会打量起店里的摆设。这间店里挂满了素纱帐幔,货架上是各式各样的香烛白帆等祭祀用品,左边的墙上搭着一排排的花圈,这些花圈通体素白,只有中央那朵灵花却是殷红如血,像一个个狰狞的笑脸注视着他......
“小伙子!”老板用油纸包好了少年所需,笑着递给他,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少年微微一愣,这才接过纸包,付了钱,转身走了出来。
中年人的嘴角露出玩味的浅笑,拿出手机拨了出去,“主人,那孩子去墓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