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车,进了沿湖边的一栋。花园挺宽敞,大概比两个篮球场大一点。建筑也有点中西合璧的意思,小尖顶的灰色仿古瓦片屋顶,原石色外墙,进门一楼是落地玻璃窗,内里中空,采光颇佳。中间还架着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
整个装修色调是柔和的米色系,给人的感觉就像岑然给她的感觉一样,没看出什么土豪气质,倒是挺细致温暖的风格。
这么一来一回一折腾,已经到了中午时间。家里阿姨已经给做好了饭菜。
“咱们先吃个饭再学习吧。”岑然给人小书包一放,一本正经道。
乐于对他今天三句不离学习感到一丝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一桌菜还挺丰盛。从菜色到摆盘都跟酒店里的没什么差别。大概是上回补过生日一起吃饭那回,岑然见她挺爱吃海鲜,这次又给准备了几样。
餐桌有些大,两人坐在一角显得跟小朋友过家家似的。岑然坐在她90度角侧边的位置,夹了个帝王蟹的腿肉到她盘子里:“乐乐多吃一点,滋阴补肾。”
乐于摸到桌面上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又特码来,我不需要补肾……
“呵呵,”乐于尬笑两声,“你自己多吃些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岑然盯着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我不需要的,真的。”
“……”沟通困难。
虽然一顿饭吃下来,旁边有个人不时风马牛不相及地跟你逼逼叨两句,不过味道还是相当不错,两位吃得还挺愉快。
这边磨磨唧唧吃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进入了正题,上了二楼书房写作业。
岑然也不知道是自己不好意思,还是怕乐于觉得不好意思,没关房门,就挺正大光明地开着。
五一小长假发了好几套卷子,虽说A中也不是那种靠着题海战术打天下的教学风格,不过这些学生下学期就要高三了,老师们比他们还急,作业肯定还是要留一点的。
乐暮春的消息这会儿才回过来,让她在同学家好好玩儿,晚上自己可能还回不来,得她自己吃点。乐于回了个“好”过去,就摁灭了屏幕。
岑然没忘了自己找人来家里的理由,搬出试卷和教材放到了书桌上。乐于看了一眼,都很新。就封皮上面一个名字挺显眼的。
你别说,这人两个字写得还不错。像是练过行书的样子。
岑然又拉过来一张椅子给她坐,书桌挺大,两个人坐一块儿完全没问题。
“你先把语文做完吧,”乐于坐下,看了下他在汽车上随意勾的几个选择题,“遇到不明白的再问我。”
岑然“嗯嗯”点头。
书房空间略大,这会儿窗户关着,外头间或一两声听不真切的鸟鸣,楼下也没什么声响,显得异常安静,又有那么一丝让人觉得,有点暧昧。
好像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岑然做着古诗词欣赏,看到那两句“明朝放我东归去,后夜相思月满船”的时候,莫名生出了一股“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
妈的,太惨了,这不就是我的真实写照么?晚上把小同桌送回家,明天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待家里。晚上一个人回来躺在卧室里的双人床上,看着窗外投进来洒满一屋子的月光,相思成疾。
啧啧啧,好惨。不能想。
乐于自己做了两道数学大题,见他又在盯着试卷发呆,凑过去瞟了一眼,见他顿住的地方轻声念了出来:“请赏析一下‘后夜相思月满船’的妙处。”
“啊?”岑然以为她在问自己问题,咻地一下转头。
乐于看着这人像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突然抓包的样子,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眨巴了两下眼睛。
“乐乐。”岑然咽了咽口水,没敢动。轻声喊了一声。
“嗯?”乐于喉间溢出一个音节。
“你,”啊呀,小同桌脸上像是水蜜桃表面细细软软的茸毛好像都能看清楚了。接着咽口水,“觉不觉得有点热?”
“?”乐于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还行。”
岑然蹭地一声站了起来:“吃饱了有些热,我去开下窗透透气。”
“……”乐于见他自顾自地站起来走过去开了点窗,又走了回来坐下,靠在椅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即使开了些窗,屋子里还是很安静,偶有小风吹来,掺着些草木清香。五一的C市并不炎热,温度适宜。一个既有阳光又静谧舒适的午后。
“后夜相思……”乐于想问问他是不是这句卡住了不知道什么意思。
“往后夜里,我就只能一人待在碧水连天的湖心小舟上,看着清浅的月光铺满了船舱,独自一人思念着……”岑然顿了顿,“友人。”
“啊,”乐于看着他愣了愣,这人一本正经地盯着你解释着,墨黑的瞳孔闪着润玉一样的光泽,语调柔柔,嗓音轻轻,仿佛还真带着那么一丝委屈和孤单,“……解释得很好。”
“乐乐你渴吗?”岑然开口。
“?”乐于微眯着眼睛,探了探脑袋。
“我去拿点喝的上来。”岑然同学又站了起来,下楼了。
坐回来没消停一会儿——
“乐乐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我放点轻音乐吧。”
“乐乐你要不要歇会儿?我们好像已经做了好久的卷子了。”
……
“岑然,”乐于忍不了了,觉得这人平时上课也没见这样啊,“你是不是不太能集中注意力,所以学习才……”
乐于没说完,岑然就急了:“不是的!”
我就是,就是,见了你不太能集中注意力……可能需要多看看才会好。
“我保证不乱跑了,坐着好好写,”岑然放低了嗓音,“乐乐嫌我笨了么?”
少年倾着身子磕在书桌边上,眨巴着黑眼珠子看着你。像是前一刻还在撒丫子疯跑的小狼狗,被主人一声呵斥,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垂了尾巴小跑着奔回来,两个前爪子往你腿上一搭,汪着水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溜溜地瞧着你,喉咙里还发出一两声呜咽来。
你特码的还好意思怪他皮?
“没,”乐于无奈,“你刚那个诗词赏析不是解释地很好么?你可以的,静下心好好做题吧。”
“好,好。”岑然赶紧顺杆子往下爬,敛了心思开始做别的。
两位少年终于是在轻音乐的陪伴下做了一下午的卷子。期间岑然就是正常地起来去上个卫生间,喝个水,倒也没有再敢乱逼逼。主要是怕把人给吓跑了以后都不来了。
看了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时间,岑然问道:“乐乐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乐于有点犹豫,还没开口,旁边又说上了:“我就一个人吃,挺没劲的。”
岑然说着,赶紧把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微信消息给划拉出来按掉了。
林航:然哥出来玩啊!
林航:然哥出来吃饭啊别不理我啊!
叶盛:然哥你不回林航消息回我啊!
赵天宇:然哥我们好孤独啊!
……
他们这一代人还是独生子女居多,这两年才放开的二胎政策和他们关系不大。乐于也知道一个人在家吃饭发呆是挺无聊的,不过自己也挺习惯了,想着这人刚刚念个诗词赏析都能念出那么一股被抛弃了的感觉,莫名生出了一丝疼惜。
自己也听其他同学提过,同桌爸妈都在国外很少回来,这几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嗯,”乐于点头,“那我吃完再回去吧。”
“嗯嗯,”岑然弯了嘴角,“吃完我送你。”
晚饭还是中餐,岑然没忘了让阿姨炖一砂锅十全大补汤,看得乐于忍不住抬了抬眉毛。
岑然看着手机屏幕上还在不断刷屏的消息,点开,在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一条:忙,勿扰。
这下林航取的颇为80年代风的,群名为“好兄弟一辈子”的小群里顿时像煮沸了的麻辣小火锅,热闹上了。
叶盛:操!然哥你在忙什么?!是我想的那种忙吗?!
林航:我要给乐乐发个消息,问问她在不在忙,要是她不回,我就懂了。
赵天宇:纯情然哥,在线开车。
叶盛:一个曾经连学步车都没有的人,如今一开就开上了配备有反坦克导。弹的装甲车。流弊流弊。
林航:你然哥还是你然哥,一步到位。
……
还好小群的消息被岑然屏蔽了,不然在屏幕上那么一跳,万一被乐于看见,岑然觉得自己可能就要变成那种“插兄弟两刀”的人了。
两人吃完了晚饭,岑然也不好意思找什么理由和借口再留人。况且小姑娘回去太晚也不好。虽然岑同学觉得自己有几百上千条理由可以说出口。
回去的路上,乐于大概是有些累了,没一会儿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晚上的这段路车不多,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英文老歌,曲调轻缓悠扬。
“Each restless heart beats so imperfectly.But when you e and I am filled with wonder…”
少女微微侧身,斜倚在座椅上。环湖路上伫立着的路灯投射下来的橙色暖光,像是老电影一样,随着汽车在路上的移动,一帧一帧地在她脸上闪着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