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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

第5章 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

钟南月一度将心境障碍视作隐疾,感觉活到二十六七岁的人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回避与医生见面,但小喜自作主张拉来了一扇屏风隔开了内庭,安排了匿名咨询,不希望他勉强自己。

少爷对此感到好笑,望着那扇古朴的屏风,总觉得很有些古代娘娘贵胄悬丝诊脉那味儿,劝小喜说,“不至于真的,没那么娇气。”

“环境不自在也会影响心理疏导进度的。”小喜难得一次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心理医生姓乔,得益于小喜的贴心安排,至今未曾与钟南月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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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医生声音很好听,有着成年人独特的思维逻辑和语言节奏,不刻意的掌控力赋予了他令人舒适的气场,让人愿意听他讲话。

乔医生在职业生涯中的大多数时候扮演的都是聆听的角色,可屏风对面这位却比较特殊——

作为心理积压着重度负面情绪的病患,他几乎不开口说话,偶尔开口也并非倾诉,会反客为主地问一些问题。

“乔老师,如果——我说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力薄弱到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坚决活下去的念想,却还要寻求被爱,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初次“见面”时,一个半小时的咨询时间乔医生独自闲谈了一个小时二十九分钟,最终只换来他这样一个问题。

这是乔医生对这位病患的第五次心理疏导,开年至今,每月一次。

外行人看来病患的状态是有好转的。

开口*交流的时间在增加,不再问些缥缈到近乎哲学层面的问题,慢慢开始愿意聊些具体的愁苦。

但乔医生作为专业医师,却只感受到挫败。

他的病患没有在他这里得到疗愈效果,反而从显性消极状态转为了表演型积极状态。

他肉眼可见地乐观起来,谈吐自如,看起来情绪愉悦,有时甚至趋于兴奋躁动。

然而这并非好事情。

病患曾经是不顾忌世人眼光的,丧就丧了,管他娘的谁怎么看怎么想,或许不够积极,但不至于时刻痛苦。

可是近来似乎发生了些让他感到不安的变故,他开始迫切地想要融入正常人的世界,开始心急,焦躁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为何迟迟得不到恢复。

焦虑来得越来越深,他渐渐扛不住了,开始压抑内心的痛苦,扮演心理健康状态,用表层的积极假象掩盖病入膏肓的内心世界。

在乔医生看来,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某种程度上,敢于直白地展现自己的丧气和不愉快也是抒发负面情绪的一种渠道。

而这么竭力地扮演积极乐观,病患的内心世界会不间歇地被困在内里的负面情绪冲积,经年累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向来游刃有余的乔医生也为此感到了一丝无力,不得不调整诊疗方式。

乔医生到来时,室内正播放着节奏强劲的重金属音乐。

病人很有礼貌,听到推门声便关掉了乐声,话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乔老师一惯这么准时吗?”

“毕竟赚得算是丰厚,该有些职业操守,”乔医生开了个小小玩笑,在屏风对面布置好的沙发椅上坐下,瞄了眼角落的唱片机揶揄道,“听声音钟先生该是隽雅的人,想不到爱好会这么地……”野。

“狂野吗?”钟南月接下了他的调侃,“想不到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一般不会,”乔医生摊开手上的记录本写下诊疗日期,“但要是只能隔着屏风见面的话,眼神总会打些折扣。”

这次钟南月沉默了,没有去接他略带暧昧的玩笑。

乔医生微带自嘲地笑了下。

看起来有问有答温文尔雅的,实际上非常难接近。

他不想要的前提下,一丝丝暧昧的可能都别想讨到。

是朵高岭之花呢。

钟南月没让气氛完全陷入僵持,生意人的骨血不允许他得罪不必要得罪的人。

他微笑,带过了话题,“所以王子最终救回被捕的鲛人了吗?”

他在问上次见面时乔医生讲给他听的那个故事。

为了与病患快速建立依赖关系,乔医生会在会面结束前讲一个故事,但不会讲完,保留结尾的悬念在下次会面时展开,让病患对下次治疗多些念想,少些抗拒。

上次故事讲到鲛人被神巫捉走,王子循着珍珠泪迹一路追寻,却因为娇贵的身体无法承受海上的风浪一再耽搁航程,而鲛人在天长日久的等待中逐渐绝望,失去了落泪的能力。病愈后的王子重新起航,望遍了茫茫大海,却再也寻不到一滴珍珠泪,迷航在陌生的海洋……

等待的绝望了,追寻的迷路了。

一个在等,一个在追,却被人世间的风浪隔绝在命途两岸,望不见再次拥抱彼此的可能。

即便没到尾声也能感受到是很悲伤的故事。

乔医生翻动手账,“今天换个方式,先随便聊聊,最后再补上那个故事的结尾可以吗?”

钟南月略微僵了下,而后说,“随您安排。”

“第一次见面时您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想我可以给您答案了。”乔医生道。

“嗯。”屏风对面那人似乎在紧张,轻轻呼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人对生命的执念是建立在对热爱事物依恋不舍的基础上的。抗癌的母亲可以因为舍不下襁褓里的骨肉而战胜医学上暂未攻克的绝症,一世清醒的帝王可以因为舍不下江山社稷而陷入糊涂,寻求自知不可能存在的长生之法。”乔医生说,“您搞错了因果关系,是爱念让人贪生,而不是说暂时找不到生存欲望的人就不配被爱。如果有事物可以唤起一个几乎已经断绝了生存欲望的人的占有欲,那么不枉一试。”

那端似乎松了一口气,该是对他给出的答案感到满意的。

但他却说,“乔老师,您好像听错了我的问题。”

“我问的是,”他说,“一个人的意志力薄弱到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坚决活下去的念想,却要寻求被爱,是不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

“是针对对方,而不是自己。”

“钟先生,”乔医生礼貌地喊他,“您才是我的病患,我需要站在您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的角度就是要优先考虑对方的感受,”钟南月说,“我需要知道会不会对对方造成伤害。”

“那很复杂,”乔医生如实回答他,“对方的心意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能给您答案。”

钟南月哑然。

乔医生补充道,“没有人能告诉您这个答案,就算有人可以大言不惭地拍着胸口告诉您会或不会,按您过度忧虑对方的态度,也很难相信。”

话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而后向钟南月致歉,“我想我必须向您坦白,上次没讲完的那个故事是我根据您的故事杜撰的,并没有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