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了?”他问。
钟南月便笑了。
他以为江秋见是被自己羞辱之后恼羞成怒才冷下去了这么久。
事实证明并不是。
他并没有生钟南月的气,之所以两个多月里未再有过联系,是因为他没有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如今是祥纳集团的乘龙快婿了,见什么人、做什么事都要合理合规才行,辛苦找到这么个场合“结交”钟南月该是不容易。
算下来他们有半年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席间江秋见看钟南月的次数远超过了生意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到了私下,他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好控制。
他抓了钟南月的手臂,低头呼了口气,几乎是带着泪意地说“阿月,我真的很想你。”
“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我很不习惯,你也是一样对吗?”
“你不知道我面对着多大的难处,我当时……”
钟南月望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实在听不下去,挥开他重新返回了隔间,又吐了出来。
胃里已经只剩下一滩水,他难受得皱眉。
这次江秋见直接跟了进来,拍抚他的背。
很奇怪地,看到钟南月这样,他的情绪居然平稳了不少。
他说,“你看,你根本就忘不了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抗拒跟我联系呢?”
“这世间的关系有很多种,我不过是想换个更稳妥的身份陪在你身边罢了。你应该明白,我对她根本谈不上感情,只是利益往来而已,你从小在这个圈子里长大,什么畸形关系没见过,何苦为这么个掩人耳目的形式为难自己?”
钟南月狠狠地掸开了他的手。
“你真的误会了江总。”他说,“不是难过。”
“没那么深刻,我纯粹是听你说话觉得恶心。”
说完他没去管江秋见的反应,退回了包房,与霍先生等人告辞后径直离开了酒店。
*
思绪变得混乱,十几年的纠葛缴成一团,他感到难过,难过过往的经历,也难过难过本身。
难过自己在垃圾堆里长大,清醒地感到恶心,却仍对垃圾心存眷恋。
他让自己忙碌,一直到傍晚胃疼起来,他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好像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进而便想起有人说要请他吃饭,忽然觉得饿了。
点着通讯录里颜雨的名字,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如同自己的胃一样,病态且贪婪,自残地寻找疼痛,痛到扛不住时,又自私地卷入无辜的人填补空虚。
他打给了颜雨,隔了一会才接通。
颜雨那边听起来有些吵闹,他走了两不步找到一个相对安静处才开口说话。
“忙完了吗?”
“你在哪里?”
两人同时开口,颜雨从钟南月的问话里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轻轻笑了下,“我给你发定位啊。”
颜雨发来的位置是位于后街的网红夜市,一整条街木制雕镂组成的美食巷,夜间张灯结彩,热烈辉煌,像是古时的新年,暖融融的,一年四季都热闹非凡。
钟南月极少来这种地方,美食巷内部不让行车,欢叔在路边停下了,他下车独行,没有给颜雨发消息,沿着定位边逛边找。
大概是担心钟南月到了不好找自己,颜雨立在街边的一处路灯下等他,很高的个子,哪怕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也能一眼望见。
钟南月正要喊他,见一个穿学生制服的小女生拿了手机到颜雨身边,他暗暗住了口,立在侧边观望。
“小哥哥,你知道这家店在哪吗?我找了一大圈,怎么也找不到。”女孩说。
颜雨浅看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图片,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店招确认了一眼,刚想说“不就在这里吗?”,二楼檐下一个身着同款制服的小姑娘对着他“咔嚓”拍了一张照,灯火阑珊的背景下颜雨微张着嘴唇略带迷茫地回头向上望,镜头定格下惊艳时光的少年感。
“问路”的女孩笑得脸红红的,“我跟她打赌说你往上看的角度拍下来一定超级好看,”她喊自己的小闺蜜,“怎么样?”
“帅死了~”檐下的女孩吐了吐舌头,冲颜雨笑,“你不会生气吧哥哥?”
颜雨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略微恍了下就明白过来。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点无奈,看了眼女孩身上的“幸福八中”的校徽,答非所问地说了声“好好念书”。
小姑娘们看他的眼神更亮了。
谁会不喜欢性格大方又好脾气的漂亮哥哥呢,太酥了好嘛。
跟他间隔了几步之遥的钟南月感觉喉头像是被灌下了一整瓶醋。
颜雨说之前交往的女友是觉得跟他在一起压力太大才提出的分手,钟南月在这一刻有些理解了那个女孩的心。
与这样性格温柔的人在一起,属实会觉得不安。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颜雨。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礼貌地与人擦肩而过,自己却看一次,酸一次。
钟南月喊了声“小颜”,很不解风情地打破了局面。
他走过去揽住了颜雨的肩,做出了一个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举动——
从来没有拍过一张照片的人居然破天荒地点开了自拍模式,高高地举起了手机。
颜雨诧异地偏过脸望他,“月哥?”
“看镜头。”
钟南月捏着颜雨的下巴摆正了他的脸,贴近到紧挨着颜雨的距离,歪了歪头,咔嚓一声拍下了一张合影。
颜雨:“……”
钟南月点开相册,问颜雨,“好不好看?”
颜雨迟疑地说了好看,问他,“你是怎么了?”
“这不是网红打卡地吗?”钟南月说,“本来就应该合影留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