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这驱逐的意思，无比果断，容不得半句反驳。
抄书人握紧拳头，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认命一般地从盘坐的姿势改跪姿，冲着符天书连磕三个响头，末了道一句“老师保重”，然后转身离去。
符天书看着这抄书人的背影，叹一口气。
今日他所叹气的数目加起来，已是超过了过往数十载。
“老师……还是想要护着周师兄吧……”一人问道。
符天书缓缓说：“他性子最烈，势必不会轻易折服，迟早会与方然产生矛盾。到那时，若是方然要斩他，我也护不下他……不如早早放他离去吧。”
“学生等人……其实也颇多不服……”
“服与不服，重要吗？”符天书看着望向自己的一双双眼睛，这都是他一手传道教出来的生徒，曾被他寄以厚望。
他继续说：“成王败寇，这是其一。
“域外邪魔侵世，确确实实需要有人做些什么。方然在做，书阁作壁上观，已经是落了下乘。这是其二。
“他的阵道之深，早已不输为师。之所以还是地境，只不过是他缺少破地入天的机缘。天境这道门槛，拦不住他。这是其三。
“莫要再多想了。我辈攀登道山，大道当前，孰轻孰重，要学会分清。”
书阁的抄书人们纷纷低下头去，脸上若有所思。
旋即他们再抬头，如同刚才没有那一遭波澜一般，继续入神地观摩着悬浮着的心典玉板。
书斋之外，暗天君意兴盎然地问方然道：“如何，这个结果可还满意？符天书彻底熄了报复之心。那个被他逐出门墙的抄书人，留不留？”
方然横了暗天君一眼：“斩了好让符天书发狂吗？左右还没来碍我的事，倒是没必要斩尽杀绝。我也不是那等杀坯。”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方然有意压得重了一些，暗天君却只是沉沉一笑，丝毫不以为忤。
“呵呵，说的倒也是，被你覆灭的那些宗门，哪一个不是实打实地招惹到了你头上的。”
方然耸了耸肩，随口道：“他们咎由自取罢了。我走的又不是孤绝之道，不臣服就去死什么的，不至于。”
“哈哈哈。”暗天君沉沉笑道，问方然，“化离殿可有线索？”
方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从书阁书楼的古籍当中，确实能够解析出来关于域外邪魔的一些行动规律，但是一来我还没来得及通读全篇，二来这些规律也不尽不实，难说就能定位下来苏妲己的所在。
“有些麻烦。”
暗天君低低地“嗯”了一声，思索了片刻，说道：“既然已经挑明了，不如直接发布一条寻字列的任务，但凡能提供化离殿线索的，尽皆可以回报？”
方然摇了摇头：“你怎么确定他们说的就是真的？捕风捉影的事情，到时候一一验证，需要耗费的时间更多。”
“那当如何？”暗天君问道。
方然说：“不急啊，我还没有把书楼里头的书全部翻完。说不定通读全篇之后，我就能找出来苏妲己的位置了。”
“通读全篇……”暗天君有些无力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要知道，书楼里头的书，多得是包含玄妙道韵的，这一茬方然已经吃了亏了。
就算是那些不包含道韵的普通典籍，数目也浩瀚若海，不是三天两天可以翻阅完毕的。
通读全篇这种事，就连符天书自己也未见得做到了，书阁里头的那些皓首穷经的抄书人也没做到。
“……你打算通读多长时间？”
问话的语气里头都包含了一丝无奈。
方然理所当然地说道：“时间的话……我尽量快……三五天？旬日？”
道韵灌顶是个麻烦，但是脚踏帝墟大局，有滚滚不休的帝气拱卫，这种道韵的冲击，倒是不难化去。
他还刚刚吞噬了巨量文气，这些文气都可以在他研读典籍的时候化身助力。
至于书多人少……方然毫不在意。
剑意幻身化身上百，这就是上百个“抄书人”一同研读。
况且他读书和寻常人读书根本不同，天机轮盘运转起来，何止一目十行，这没法比的。
“先回天墟。”方然招呼了一声。
“书阁就这么扔着不管了？”暗天君问道。
方然回答：“不管了，符天书知道孰轻孰重，况且玄门这么多阵师也在，哪怕加起来有三成人是真心办事，也已经够了。
“其他人若是想要生乱妨碍……”他面色微沉，“不过一剑斩了的事。”
暗天君讶异道：“三成……这个估计……你随口说的？”
方然摇了摇头：“随口说？怎么可能。书斋楼里头这么些人，一个一个看过一眼，谁是打算混到了六页心典就走，谁是打算浑水摸鱼混个名声，我还是能够分辨的。
“三成啊，保守是保守了些，但是压低期望，总比到时候失望来的强。”
暗天君想了想，说道：“不如我来帮你压阵吧。”
“你？”方然挑眉。
“没错，我。
“域外邪魔侵蚀性太强，只有三成人出力，远远不够。这是至关重要的大事，来不得半点虚假。呵呵，真论杀坯，你太年轻太简单，心狠手辣上，远不如我。”
天境大物压阵，那就不是谁能偷懒摸鱼了。本来有一些人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恐怕在暗天君这等压力之下，也再不敢有了。
这个监工的等级实在是有些高……方然和暗天君也不客气，不过还是叮嘱了一句：“也不要太过。心典相当于是在神魂上面雕花，是细致活。神魂压力若是太大，会出问题。”
“放心，我有分寸。”暗天君按了按方然的肩膀，“你自去找化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