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看着手里头的书，语气微微低沉道：“书籍何辜？那苍生又何辜呢？”
符天书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方然把手里的古籍抚平，用手指轻轻掸了掸上头沾上的尘土。
“域外邪魔侵世，多少无辜丧生，我赴苏妲己化离殿之约，你却在打我龙宫的主意。”
方然语气渐冷。
“你说我什么意思？”
他劈手把书砸进了符天书怀里。
“百余载岁月，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何等紧要关头，不思为人间分忧解难，目光短浅不见长远，你也配当这书阁主人？你也配收藏这些千年古籍？！
“翻开！”
方然语气极是凶戾，符天书甚至忘记了自己压着方然一个大境界，身在天境，竟是就跟着他所说的翻开了砸到怀里的古籍。
翻开的那一页上头，讲的是三千年前一位儒生弃文从武赴沙场的故事，无甚新意。
从眼见山河凋零到弃笔持剑，从一身转战到殉国边疆，短短百余字，一生就这么完了，行文也是平铺直叙，算不得是一篇好文章。
在符天书看来，这古籍的价值本身在于一个“古”字，可以让他勾勒出来三千年前的数个凡俗国度的兴衰起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一些失落的洞府遗迹。
至于儒生是弃文持剑还是反过来，家国最终是收复还是沦陷，他不关心。
书阁手底下诸国纷争，多得是山河破碎和王朝更迭，符天书早就看习惯了。
再翻过几页，类似的故事并不鲜见，事实上这本书符天书早年间已经翻过，束之高阁许多年，上头的内容他还能回想起来。
方然看到符天书的表情，沉声说道：“凡俗国度你可以不在意，但若是人间破碎呢？你总不至于连这个都可以无动于衷。”
说话的时候，他身上剑意凛冽，摆明了就是一言不合就要暴起杀人的样子。
且不论冲盈境的他有几成把握斩落抱元境的符天书，光是这丝毫不加掩饰的锋芒，就压得还在周围环绕着的玄门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看不到古籍里头写的是什么，但是不妨碍从符天书的表情和方然的话里，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猜测方然要说的真正的意思。
先前那个要抱方然大腿的阵师心头明悟，朗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真让域外邪魔侵世，呵呵，什么心典龙宫，什么大道朝天，全都迟早变成一坯黄土。
“修道者与大道争锋，与同道争锋，可若是人全都死光了，谁和谁争去？”
他抱拳冲着方然长揖，阵师之间行的多是文士礼。
“方先生一言，在下豁然开朗。破魔阵前，请容吕子奉为一员先锋！”
苏拉孜也抱着弯刀大声呼喊：“哈哈，方兄弟，愚兄修为比不过你，但是心典也已经悟透了前两页。弯刀久封，正待斩一斩那些域外邪魔，试看霜刃如何！”
武皇帝点了点头，她没有出言应和，但是这个态度已经是摆的非常明确。
庚午分殿的天舟里头，应和声立时响起，此起彼伏，颇为壮观，其余几艘天舟当中，也有人敬仰于方然方才展现的阵道修为，同声应和。
只是应和声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
“呵呵，说的好听。刚才还说，心典一共九页，但是卷宗库当中只放出来了两页。心典若真的可以抵抗域外邪魔惑心，你为何不将九页全部放出来？”
稀稀拉拉的赞同声响起：“不错，心典的确是重宝不假，可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人族，难不成重宝还比不过你嘴里的人族重要？”
“你还要私藏以待牟利？”
苏拉孜厉声断喝：“混账！若是方然真想私藏，从一开始就不放出来了！囤积居奇，待到人族危难迫在眉睫再拿出来，到时候生死关头，那不是能更卖出来一个好价钱？！”
“漂亮话自然谁都会说！”
苏拉孜正待继续出言驳斥，方然淡淡对质疑之人说道：“那你觉得，我留着上圣书阁，是要做什么呢？”
符天书隐约猜到了什么，目光低沉，看不出心中所想。
方然看着这位书阁主人，说道：“你应当看过心典了。心典本质是阵与道相合之物，与其说是一卷典籍，不如说是用阵法承载天道。神魂之密不可言说，便也是因为这个。”
符天书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方然的双目：“说下去。”
方然再翻手，掌中托举着九片玉板，玉板十寸见方，悬于半空，围观之人只是落下视线，就能感觉到眉心鼓胀，似有神魂在随着玉板起落而律动。
一道剑网在玉板周围闪现，隔绝开来众人视线。
“这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前两页尚未悟透，就强行参悟后面的，只会在神魂上头留下重创。身上受伤了有药治，神魂受损，你有什么药？”
最开始质疑的那人背后冷汗湿腻，他看的最为贪婪，眉心似要炸裂的那种痛楚也最为猛烈，这个时候他连再抬头看一眼方然的勇气都再鼓不起来。
方然收回视线，对符天书说：“书阁的阵师，境界足以摹画心典阵图，也足以制作心典阵基。”
符天书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你是要让书阁，帮你制作心典？”
“不是帮。”方然毫不避讳自己的真实意图，和符天书刚才直视自己一般，此刻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书阁为我制作心典，送入诸星辰，普及开来，我就可以当做你对我的谋算都一笔勾销。
“你敢拒绝，我就继续刚才的事情。
“斩尽紫竹，破尽楼阁，杀尽书阁门生，最后让你在黄泉路上，再送他们最后一程。”
配合着方然的话，荒辰天墟之上，一百零八座镇柱投射入灵海，灵海怒涛汇聚，形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漩涡，漩涡之内有雷霆孕育，天威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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