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看了一会儿，就瞧见重风睁开眼。
两人突兀的四目相对，重风问：“你还没走？”
暮江吟嗯了声：“小孩子都怕黑，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重风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暮江吟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在闹脾气，他等了一会儿，见重风还没有钻出被子，于是伸手将重风的脑袋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重风安静地看着暮江吟。
暮江吟问：“怎么了？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重风低声说：“阿吟，原来你这样温柔。”
暮江吟笑了，他伸手拍了拍重风的脑袋：“睡吧。”
重风这次是真的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暮江吟便坐在床边，轻轻拍着重风的背，哄他入睡。
重风把脑袋埋在暮江吟腿边，他隔了一会儿说：“阿娘很早就死了，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哄过我入睡。”
暮江吟没注意到重风话中的逻辑矛盾，他觉得小孩子说话前后矛盾很正常，于是顺口说：“以后我每晚都哄你入睡。”
重风抬起头，有些意外：“每晚？你不用修炼吗？”
这个问题把暮江吟问住了。
要照顾重风到什么时候呢？至少要等他长到上初中吧？
暮江吟想起自己初一的时候偶尔还会怕黑。
或许要等到重风初二十四岁的时候，才能够放心的将他交给狴犴。
可狴犴也要修炼，蜃玄也一样。
一个人两宠物，都没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来照顾孩子。
如果要照顾好重风，那至少八年时间，不能修炼。
八年啊……想想就心痛。
暮江吟沉默半晌，最终下了决心：“我最近遇到了瓶颈，估计十年内不会修炼了。”
声音中却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淡淡的落寞。
重风伸手，拍了拍暮江吟的手背表示安慰。
但他不懂暮江吟的这种落寞，于是问：“你好像对修炼的事情很着急，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暮江吟叹了口气：“小风，你年纪这般小，我说了你也不懂的。”
“哪怕我不懂，你也可以说出来啊，总比憋在心里好多了。”
暮江吟愣愣看着远方，脸上呈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惆怅之色。
他道：“我有个仇家……也不能算他仇家。就叫他疯批吧。我是为了躲避疯批，所以才想要努力修炼，想要早点飞升离开这个地方。”
重风弱弱地说，“可是我听他们说，北冥已经是世外桃源，那个……那个人也找不到此处的，你还这么着急做什么？”
“因为……因为我窥见天机，知道他将来会血洗三界。到了那时候，北冥浮山也不会是世外桃源了。所以我要赶在疯批血洗三界之前走人。”
“他……你真的很讨厌他吗？”重风的声音不由带了颤音，手都在微微发抖。
暮江吟心中升起歉意。
看看！“疯批血洗三界”六个字，把孩子都吓得发抖了。
暮江吟说：“你不用害怕，你是凡人，他渣归渣，疯归疯，还是不会针对凡人的。而且凡人的生命短暂，等到时候，说不定你都已经入土了。”
重风低低“嗯”了声，隔了会儿还是很坚持那个问题：“你真的很讨厌他吗？”
“也不算讨厌。”暮江吟说，“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算了小孩子也不懂这些，其实飞升后有更好的去处。”
重风微诧。
暮江吟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想，飞升后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真正所在的世界去。”
重风的手心都冒出细细的汗。
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是一个，生活安逸，人人有饭吃，有衣穿的世界。那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还在上学，想我这样大的青年，也在上学。那里还有我的父母，师长，朋友……”
暮江吟回头，看见重风已经睡去，胸脯有节奏的一起一伏。
但暮江吟忍不住继续喃喃：“我理工科很好，我的第一志愿是国防科技大，第二志愿是信息工程……可惜来了这里。有时候做梦，都能梦见我在敲键盘……”
暮江吟忍不住说了许多。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些，毕竟前世，他周围不是魔界的魔人，就是被囚禁的生活。
像现在这样的静谧，从未有过。
“所以，我想要飞升。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但我想要试一试。”暮江吟将重风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当暮江吟走出房间的时候，原本沉睡的重风，在床上睁开眼。
重风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霾。
他轻轻叹了口气，全然不似孩童。
随即，他低声喃喃：“原来，你想回家……”
他在黑暗中默默起身，盘膝而坐，再次尝试突破此身的禁制。
但不出意外的，他再次失败了。
“阿吟，我愿意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你；我所没有的，只要你想要，我也愿意给你；哪怕是——你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