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这地砖上的血也真是奇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另一个宫人，在木桶中又拧了一把抹布，“说的是呀，自鸣凤台之战后，这都过去半年了，那些尸体和别的地方的血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唯有这一处，还是这般暗红色，甚至越擦越红，看上去怪吓人的，就好像附了魂一样。”
“嘘，小声点，别瞎说，这个是忌讳。当初死在这一处的那位公子，可是里面那位贵人的那个，真是相爱相杀，死都不得善终。”
“谁说不是呢？！唉......可怜啊，我听有些赤羽卫说，那位死去的公子可是当初六世仙门里长得最好看的人，举世无双的仙人。可偏偏和里面那一位纠缠不清，这才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唉，可怜见儿的，太不值了。那位死了后，里面这一位哭得是死去活来，谁劝都没有用，人都疯了。咱这位陛下啊，也就由着他去了，只要人不死、不出这鸣凤台，估计再过些时日也就忘了。”
“忘了？！哪有那样容易的事？这几位的那些事，真真假假我是不清楚，但是光看里面这位天天跑去跪台阶，就这样魔怔的样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忘了？”
“什么？！里面的贵人又跑去跪台阶了？”
“可不是嘛！那个近卫陪着去的，这都小半年了，自从那位死后，天天下山，从山门口开始跪台阶，一步步往上跪着爬，真的不知道该说他是痴情，还是真傻！”
“是啊，人都死透了，跪台阶有什么用啊！”
“就是，当初不知道谁给这位贵人出的馊主意，说是佛前跪三万遍，便可以叫魂回来。所以，这位贵人便日日跪、夜夜跪，从早跪到晚啊。”
“唉，惨是真惨，出这主意的人也怕的是里面的贵人自戕，活不下去吧。所以，留个念想也是好的，至少，现在人还活着。”
“活着有什么用啊，整天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还不如当日随了那位死去的公子去了呢！活着，太痛苦。”
穆戈刚巧路过，听着一众宫人在小声嘀咕，斥道：“都说什么呢？！整日胡言乱语，小心割了你们的舌头。还不仔细干活，都半年了，连个地砖都擦不干净！”
众人噤声，忙地又打了几桶水来冲刷着地砖。
在阳光下，地上的水映着日光，更加刺眼，穆戈抬头遮挡了下，不愿再看地上的那一摊暗红色，转身进了宫殿。
大殿内的辰皇半躺在软塌上，身旁站立的两位宫娥小心地伺候着，见是穆戈，辰皇都懒得抬眼，“你来了！何事？”
穆戈示意宫娥退下，待大殿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穆戈言道：“这都小半年过去了，灵图还未找到。这世上果真存在万里江山图吗？”
辰皇懒懒地看着他，回道：“有没有的不重要了，赤鬼奴族已经回到了北疆之地，朕已经北边最肥沃的土地赐给了叔公，六世也没有了，除了汝南程家那个连法器都未承袭的蠢货，有的也只是女扮男装的兰陵吴娆，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还有那个琅琊薛漓，那日不也是背着玉溯央的尸身，一起失踪了吗？六世也不过如此啊。还找什么万里江山图，都不重要了。更何况，你我的目的都已达到，你若想离开，我不拦你。”
穆戈微微一怔，看着辰皇慵懒的模样，定声道：“那公子呢？”
辰皇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站起了身，一步步光着脚踩在地砖上，凉凉的寒意，从脚底传来，冷声：“我就在这里陪着那个跪天跪地的痴人，生生世世吧！”
穆戈跪地，双手将赤羽卫和黑羽卫的令牌呈上，坦然道：“属下今日将两卫交还于公子，如今公子的灵瞳术已是独步天下，再不需要穆戈守卫。穆戈就此拜别！请公子容穆戈最后一次伺候公子穿靴！”
“好！”辰皇接过令牌，坐在椅子上，由着穆戈替他换好了鞋袜，这才随意应道：“你走吧！”
说罢，站起来径直略过穆戈，朝着山下走去，“朕去看看那个痴人。”
穆戈伏地，直到辰皇离开，他轻轻地丢下一句：“其实......那人和你并无任何关系......你叔公从一开始便只是将你当做复仇的一把刀。因为他不想你和甄香在一起而耽误了复仇大业。但谁知，即便这样你还是如此痴迷，到底值不值......”
穆戈站起身看着金碧辉煌但空空如也的大殿。
他思忖着，以后的路，要靠辰皇独自走过了，才能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穆戈起身，理好了衣饰，再一次环顾了四周，终于离开了。
辰皇找到甄安歌的时候，甄安歌已经跪破了衣袍，趴在半山腰的石阶上喘着粗气，双手双腿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绿竹见是辰皇独自前来，眼神中泛起了火光。
辰皇看着绿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嗤笑：“绿大人，别费心思了，朕知道你每日每刻都巴不得朕死，可是呢，别忘了，你家少主可是与朕真正的血脉相连，朕若有个闪失，他也活不了。”
“你！”
辰皇抖了抖大袖，“行了，你退下吧，朕来陪着他。辛苦了，绿大人。”
绿竹捏紧了拳头，看着辰皇挑衅的眼神，愤恨离开。
甄安歌缓了一口气之后，继续向上跪爬着，“八千一百九十，八千......一百九十一......”
看着甄安歌磨烂带血的双手，辰皇心中没由来的一片凉薄，就算是甄安歌自虐至此，都不愿意多看辰馨一眼，“香哥哥，玉溯央死了，回不来了。”
“八千......一百九十二......”
“香哥哥，玉溯央可是死在了你面前，是你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只剩了一具尸身！”
“八千......一百九十三......” 甄安歌咬着牙根，费力拖着破烂的身子，往上爬着。
辰皇站在了甄安歌的身旁，讥笑：“哼！谁告诉你的，跪完了这些台阶，他就能回来？！就算他真的回来了，你觉得我就不能让他再死一次吗？！更何况，香哥哥，你可是杀了他阖族啊！呵呵！”
“八千......一百九十四......”
辰皇俯身，怒道：“甄安歌，你够了！朕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别忘了，这山上还有你的绿竹、你的吴翁、你的玄衣卫！”
甄安歌停下了动作，直挺挺地趴在了台阶上，目光如灰，手中的血污，肆意地流在地上。
山里静得只听得到甄安歌的喘气声，许久之后，他才说道：“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罢休......”
“香哥哥，你死不了，我不会让你死！”
甄安歌翻身过来，平躺在台阶上，看着天空，冷言：“是吗？若是我同你一起死呢？你愿意吗？你不是说要生生世世同我在一起吗？怎么？生死同穴，你不愿意吗？”
“你......你功法已废，近不了我的身。”
“是啊，我是个废人。你这番话，我已经听明白了，你说的对，他回不来了，我的手上沾满了玉家阖族的血，至于鸣凤台上的那些人......人生至此，到头来谁不是一抔黄土。”
辰皇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馨儿，下一世，我们不要再见了。”
说罢，甄安歌拼劲了全力，滚了几下，从台阶上翻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