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是个外来户,外来的和尚可未必真的会念经。搞不好,让人家轰出庙去,那难看的绝不只是陆准一个人,还有站在他背后的高拱。
因此,当神枢营总兵的帽子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是被这顶帽子给砸懵了的。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有被调到京师任职的一天?
冯谦自然也给陆准分析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三大营从永乐皇帝时候建起来,一直到这会儿,营制是不停地更换。如同朝代更迭一般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到了这隆庆年间,很多文官认为前朝嘉靖年间设立的总督京营戎政这个职位的兵权实在是太大了,自古以来,只有分兵权的,而绝无将兵权统归一人之手的道理。更有朝廷以文御武,防止武官势力过大的大政方针,因此,废掉了总督京营戎政这个职位,而改设文臣为总理,下面三大营互不统属,各设一员总兵,又增设文臣提督各一人分权。
说白了,兵权放在那些老牌子的勋贵手中太久了,难免用的顺手了就当自己的了。高拱要用的就是陆准能折腾的这幅精气神,非把神枢营给搅和的天翻地覆。要么,把兵练好了,权力彻底收归朝廷;要么,干脆谁也别要了,被陆准折腾垮了,就顺手裁掉算了,反正也没什么战斗力。
高拱脑袋一拍的决定,却是把陆准架在了火上烤。但朝廷旨意已下,他总不能说我不敢去吧?匆匆忙忙的把南都所有本来由他管的事情打包扔给冯谦全权处理,扔下寒烟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仅仅带了邵化海一个人,在一众‘陆系’人员的挽留声中,就这么匆匆赴京了。
而让他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南都的第二天,朝廷的另一道旨意传到了南都。年纪轻轻就被挤兑的致仕还乡,在孝陵卫卫学当了好久先生的陆泓也顺带着被高拱想起来了。想一想朝中依旧不算是很好的风气,又想了想陆泓一贯刚硬的风评,高拱当即举荐他重新简拔回京,启用他做了御史。
虽然官儿是降低了,但御史是清流啊!而且正合陆泓的兴趣!他这一次,是连老婆孩子都不想带了,紧紧尾随着先他一天离开的陆准,也奔赴了京城。
结果,说是无巧不成书,由于路上的种种小的耽搁的缘故,陆准和陆泓竟然是同一天到的京城。
陆准是有房子住的,他毕竟是伯爵,朝廷在招他入京的时候,就已经给他选好了房子。在菜市口以东,南大街的交易骡马的集市附近。房子虽然旧了点儿,比较规制也小了点儿,但匾额是崭新崭新的,这就足够了!
而反观陆泓,比较陆准的待遇差了不是一个档次。兴冲冲的进京,结果发现,竟然没有谁乐意搭理他?
这么一来,陆泓可是不乐意了。
于是,在陆准忙前忙后,进宫见了皇帝,奉旨拜过太子,出宫拜会了‘恩相’高拱之后,又轮番递帖子,拜会这个,拜会那个,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身后总有那么一双眼睛盯着他。
尚未正式入职,光拜会这些大人和勋贵们,就让陆准差点儿跑断了腿。几天下来,府里头佣人一个没有,偌大的府邸只有陆准和他带着进京的邵化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帖子倒是递了无数,但唯一的收效,却是在京城之中,渐渐疯传起来了关于他的一个笑话。
原来是当日他拜过高拱之后,转去次辅家拜张居正。
陆准头一次来,张居正又不像是高拱那样为人粗放的阁老,他的张宅高门大院规矩多,虽然给了三倍的门包,可陆准还是没能进去。结果正在这个时候,恰好碰上了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坐着轿子从外面回来。
要不说陆准这小子是等闲不愿意动脑子,但脑子也不是白长的。他明知道轿子里不是张居正,却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颠颠的跑到轿子前面,一个庭参下去,高举着手本开始背三代履历。
游七问清了是谁,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别说他就是个管家,就算是张居正本人,也不能无端端的让个超品的伯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下跪啊!更何况,这位伯爷是首辅高拱看上的人,更是太子殿下亲近的人,哪里是他能当街轻易折辱的?
为了此事,张居正亲自将陆准接进府中,游七也被张居正当着陆准的面一通斥责,算是含蓄的赔礼。但事情当天就传出去,没一天的工夫就传遍了京城。
当然,这么个事情,大伙儿听了也就是当个乐子,哈哈一笑便罢了。都知道这位伯爷之所以能得了这么顶固城伯的帽子,那纯属是运气好。
要不怎么说:一夜之间出现一个暴发户,三代人培养出一个贵族呢?
乡巴佬什么样?就是陆准这样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多少书,头一次进京,才闹出这样的乐子来。
但也仅此而已,没谁往旁的地方想。
不过,就在紧接着的一次朝会上,陆泓就此事上的一份弹劾的奏章,让这件事情顿时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