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在你家的土地上劳作,但自421年乔希·凯文迪尔公爵的《分离令》后,至少在南岸领,绝大部分领主和土地上农户的关系已经变成了租佃雇佣。没错,他们在您的田地里劳作,缴交部分所得,但是在缴交之前,那上面种出来的粮食却是他们的劳动所致,属于他们,不属于您。”
“但这意味着他地里的作物,至少有一部分,该是天然上缴给我的,传统如此!”男爵越说越气愤,“这是他们该缴交的租税!而他们却试图避开这一点,跟粮商们私下达成交易,这是卑鄙的偷窃和走私!”
审判大厅里一片嘈杂,有人声援,也有人反对。
“肃静!”
布伦南审判官不得不又一次砸响他的沥晶法槌。
“我的客户没有上缴粮产作物,但这不代表他们拖欠租税——事实上他们已经缴交了足额的金钱。至于缴交租税的方式,早在伦斯特公爵——愿睿智的他安息——在位时就已经拓展:在缴交田地里的定额作物之外,也可以用足额的劳役作业或金钱代替,”斯里曼尼辩护师彬彬有礼,跟男爵恰成对比,“若您有疑问,我会很乐意为您指出相关的法典条例,当然,如果您在乎的话。”
“足额?”
特伦特男爵气急败坏:“他们交给我的租税钱,如果按照市价,去买成粮食,只有往年同期的六成!我甚至连养护卫队的粮食都不够!”
在一来一往的辩论间,泰尔斯和詹恩却在楼上的包厢席里进行着另一场对话。
“我相信你。”
“相信什么?”泰尔斯皱眉道。
“听过你刚刚的话,我相信你和你父亲不是一类人——暂且相信。”
“谢天谢地,”泰尔斯故意夸张道,“所以我们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
“在那之前,让我先澄清一点。”
泰尔斯作洗耳恭听状。
“我知道,”南岸公爵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不是你主动写信要来跟我妹妹谈婚事,更不是你主动要来报复我的,我知道那只是你父亲的意愿——事实上,从你回国之前就知道。”
“很好,那看来你至少没有被妹妹的事儿影响理智——不对,如果你一开始就觉得这跟我无关,那为什么还要王室宴会上报复我?”泰尔斯疑惑道。
“信不信由你,”詹恩面色不改,“王室宴会上,我给了拜拉尔那把剑,并非因为跟你的私人恩怨——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必须要做,”泰尔斯皱眉,“解释一下?”
“唯有引爆西荒与复兴宫的矛盾,”詹恩淡定地望着下方争吵的两方,“才能让你父亲无暇他顾,无暇把手伸向南岸。”
“什么?”
鸢尾花公爵看向他:
“你父亲想做什么,对每一位守护公爵来说都不是秘密。”
詹恩凝重地道:
“七年前的国是会议,‘新星’的逼宫计划已经让陛下对我十分不满,尽管我在事后割让的领土和沥晶矿弥补了一些……”
“那些补偿?你是说,你唆使血族谋害我的补偿?”泰尔斯轻哼道。
“但那没有喂饱你父亲,”詹恩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向泰尔斯道歉,“反而扩大了他的胃口,让他看到了南岸的富庶和兴盛。”
南岸的富庶和兴盛……
泰尔斯摸着身下这把椅子的名贵皮质,叹了口气:
“我不想这么说,但我上次进宫时,我父亲确实正在读南岸领的港口税报,听裘可总管破口大骂你们做账的本事。”
詹恩沉默了很久,他看向又在敲法槌的布伦南审判官。
“我知道。我原本希望瓦尔·亚伦德下狱之后,内忧外患的北境会成为你父亲最大的掣肘,够他消化好久,久得没时间来关照南岸领和空明宫。”
“但是?”
詹恩的目光里露出警惕,如临大敌:
“但你父亲的魄力和能力——无论是他敢于牺牲儿子为质,还是查曼·伦巴蹊跷地挤掉努恩加冕为王——让这样的期望落空了:你留质龙霄城,伦巴撤兵要塞,埃克斯特的威胁在一夜间烟消云散。”
你父亲的魄力和能力……
泰尔斯面色古怪。
鸢尾花的主人继续道:“北境一无公爵,二无外患,简直是千载良机,你父亲的手伸进寒堡,短短几年就吃下了亚伦德留下的真空。”
泰尔斯犹豫了一会儿:
“事实上,查曼挤掉努恩,加冕为王这事儿是……唉,算了,不重要。”
“你是对的,你父亲不会在父子之情这种事上耗费太多,”詹恩没有注意他的话,自顾自地道:“所以当我得知王室常备军去了西荒,去营救你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有蹊跷——以王国秘科之能,他大有一万种高效的方法营救儿子,可是偏偏选择了动用军队这种成本最大,后患最多的。”
泰尔斯不由得皱眉。
“然后,我就收到了刃牙营地遭遇袭击,传说之翼回师营救的消息。”
詹恩抬起头,目光沉重:
“那时候我就大概明白,你父亲想做什么了。”
泰尔斯忍不住道:
“真的?”
詹恩轻哼一声:
“这并不难猜,尤其当你知晓翡翠军团建立的历史时。”
该死。
他还真的猜到了。
泰尔斯皱眉想道。
“但紧接着,你就回国了,”詹恩目光灼灼,“还是由西荒三大家族礼送回王都的,听说四目头骨连家传宝剑都送给你了?”
泰尔斯一滞,想要辩解一二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事实上,法肯豪兹当时不是……唉,算了,不重要。”
詹恩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点点头:
“那时起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西荒的事情一定未能如你父亲所愿。依照陛下的性子,这次吃的亏,哪怕不能马上赚回来,也一定会在别处找补。”
听到这里,泰尔斯再度欲言又止:
“事实上,他在西荒不如愿的原因是……额,算了,也不重要。”
詹恩心事重重:
“下一步,就是我收到复兴宫的信函:落款是你,还带着一幅难看的画像,询问泰尔斯王子与希莱的婚事可能。”
泰尔斯皱眉:
“画像很难看吗?”
詹恩没有回答,他长叹一口气:
“你父亲,他终究还是盯上了南岸,就从那时候开始。”
泰尔斯憋了好一会儿。
“也许……往好处想?”王子小心翼翼:“你们不是唯一一个收到信函的家族。”
“但我们绝对是位置靠前的,这无关希莱,只有关凯文迪尔。”
詹恩冷笑摇头,目光冷厉:
“我后来想通了,这迟早要发生:如果你是女孩儿,是位公主,那我毫不怀疑,陛下的联姻目标就是我本人了。”
泰尔斯闻言一顿。
“如果我是个公……你不能换个虚拟条件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