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不能挡住西夷的炮船?”
“我没量过涨潮落潮时的水深,不过照渔民的说法,落潮时应该能挡住装有几十尊炮的大船,但一定挡不住西夷的小炮艇。”韩秀峰摸着嘴角,又无奈地说:“现而今不比道光二十年,西夷的炮船炮艇不再靠风航行,现在全是蒸汽船。有没有风,风向对他们有没有利,已经不重要了。”
“这么说那道拦江沙没什么用?”
“有用,至少能拦住大炮船。”
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河道宽窄、水深几尺几丈,每日几时涨潮、几时落潮,平时刮东南风还是西北风,这些全得赶紧搞清楚;大沽口及北塘两岸的地形一样得勘察清楚,以便因地制宜修缮加固炮台,以便在炮台下修寨墙挖壕沟;
再就是凡事要做最坏打算,要勘察清楚大沽口及北塘至天津乃至通州一线的水路陆路,哪里好走,哪里不好走,哪里可阻截,哪里可设伏,我等心里全得有个数!”
崇厚终于明白皇上为何器重眼前这位了,也终于明白皇上为何命眼前这位来巡视海防。想到有眼前这么一位不但跟西夷打过交道而且打过仗的太仆寺少卿,以及正在京城枕戈待旦的僧格林沁在,突然觉得真要是跟西夷大打朝廷真不一定会输,不禁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既然地山兄都开了这个口,秀峰就不跟您客气了,”韩秀峰从书桌上拿来一份早拟好的章程,递给他道:“该做的全写在上面,不知地山兄需要多久才能办妥?”
崇厚不敢轻易立军令状,接过清单仔仔细细看了看,估算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最快也得三个月。”
“三个月就三个月,不过一定得勘察仔细。”
“老弟放心,我会派可靠之人去办。”
……
目送走长芦盐运使崇厚,有请长芦盐政乌勒洪额和天津道英毓。
来之前就打探清楚了他们的底细,跟他们这两个只晓得捞银子的庸官,韩秀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敷衍般地跟他们寒暄了一会儿,收下他们送的两大叠银票,便端茶送客。
对待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下请罪的护理天津镇总兵岳克清阿和护理大沽协副将于双福,韩秀峰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不但没让他们起来说话,而且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岳克清阿,于双福,来前皇上还跟本官提起你们,说兵部豫请拔缺,命本官巡视海防时顺便瞧瞧你们的差事究竟办得怎样,要是一切属实便上折子奏请核准,可你们竟如此松懈,简直玩忽职守,我看这缺你们十有八九是补不上了。”
“大人恕罪,卑职……卑职真不知道大人前来巡视海防才有失远迎的。”
“一派胡言,这是迎不迎本官的事吗,简直岂有此理!”
“卑职糊涂,卑职口无遮拦,卑职不会说话……”
于双福一边求饶,一边爬到韩秀峰面前,掏出一叠早准备好的银票:“韩大人,这是卑职的一点心意,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卑职吧,卑职明儿一早就召集左右二营操练……”
韩秀峰真不知道他们这总兵官和副将是怎么做上的,想到他们本就是护理,并且守大沽口真正靠的也不是他们,干脆把银票接过来放到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既然知罪,那本官就网开一面,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从明儿个开始好生操练。要是敢再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谢大人,谢大人高抬贵手!”
“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嗻。”
赶走两个草包,三年多没见的永祥跟着恩俊走了进来,一见着韩秀峰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倒起苦水。
“好了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韩秀峰示意恩俊把手巾拿来,让他擦了擦脸,然后一边招呼他喝茶,一边直言不讳地说:“当年我提醒过你,博川兄提醒过你,仲华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让你别跟联顺走太近,你偏偏不信,非得去巴结,弄成现在这样能怨谁?”
永祥无言以对,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韩秀峰暗叹口气,接着道:“来前博川和仲华还提起过你,说让你跟地山兄来天津效力纯属权宜之计。想想也是,他既不领兵在都统衙门又没个兼差,想提携你都提携不了,只能让你先在运司衙门跑腿打杂。”
“四爷,您别说了,我走到这步田地纯属咎由自取。”
“就这么自暴自弃了?”韩秀峰反问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今后就跟着我吧。”
永祥楞住了,见恩俊正一个劲儿使眼色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道:“谢四爷提携,谢四爷关照,我就晓得四爷您是个念旧的人!”
“好了好了,都说了是自个儿人,何必搞这么见外。”韩秀峰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早拟好的公文,想想又数了几张刚收的银票,一并递给他道:“不过跟着我你也别想享清闲,你来天津有一段日子了,对地方上比我熟悉,这些差事只能交给你去办。”
“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我才不想享清闲呢,我就怕没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