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早知道西夷会起衅,却万万没想到形势如此紧迫,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老弟知不知道西夷大概什么时候会跟咱们开打?”
“已经打了。”
“本王是说大打。”
“快则七八个月,慢则一两年。总之,照这么下去早晚会开打。”
“照这么下去,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很多事跟别人不好说,跟眼前没什么好顾忌的,韩秀峰干脆将洋人想得到什么,皇上和朝中的王公大臣又是如何应对的,一五一十解释了一番。
洋人要派使节驻京城,不但觐见皇上时不行三拜九叩大礼,还想什么时候觐见就什么时候觐见,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要是答应了那就是礼崩乐坏,那皇上还是皇上吗?
洋人不但要朝廷取缔子口税,还要朝廷裁撤傕关、厘卡,这一样不能答应,真要是把那些傕关和厘卡裁撤掉,光凭那点田赋和杂税,朝廷拿什么去剿匪平乱?
洋人要在长江自由航行,那就等于把中国一分为二,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最担心的便是划江而治,朝廷打死也不会答应这个条件;至于在各地派驻领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督抚甚至道府会晤,那还要礼部和理藩院做什么……
想到这些,僧格林沁意识到这仗十有八九是躲不过去的,砰一声拍案而起:“欺人太甚,真是岂有此理!本王就不信倾全国之兵,倾全国之粮,打不过这帮蛮夷!”
“王爷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真要是下定决心打,咱们不一定打不过,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廷为攻剿长毛,这钱粮都已经捉襟见肘,腾挪周转不开了。这个节骨眼上再跟西夷开打,实在是有心无力。”
僧格林沁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叹道:“皇上难啊!”
“下官以为只要能熬过这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正所谓多难兴邦。”
“好一个多难兴邦,不说这些了,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禀王爷,下官已跟皇上请过旨,打算过两个月去天津走走,皇上也恩准了,皇上说到时候会给下官个验收漕粮的差事。”
“只是走走?”
“下官不亲眼瞧瞧大沽口一带的防务,心里不踏实。”
看着韩秀峰忧心忡忡的样子,僧格林沁终于明白皇上为何器重他这个捐纳出身的太仆寺少卿。尽管不认为真要是上了战阵,韩秀峰能帮上什么大忙,但还是觉得有一个熟悉夷情的人总比没有好,沉吟道:“去看看也好,不过不是还有两个月吗?过两天本王要去南苑阅兵,老弟要是愿意就跟本王一道去。”
“愿意,下官愿意。”
……
韩秀峰牵着高头大马去拜见僧格林沁,紧接着又随僧格林沁去南苑阅兵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肃顺怎么也没想到韩秀峰竟跟僧格林沁走到一块去了,紧盯着陈孚恩问:“少默兄,你是亲眼所见,还是听人说的?”
“我虽没看见,但驻扎在南苑的那些丘八全看见了,这事绝不会有假。雨亭兄要是不相信,大可差人去打听打听。”
“他跟僧格林沁没什么交集!”肃顺沉吟道。
焦佑瀛虽打心眼里瞧不起陈孚恩,但一样不喜欢韩秀峰,冷不丁来了句:“这或许是皇上的意思,毕竟他跟僧王一样领过兵打过仗,甚至还曾统领河营拱卫过京畿。”
僧格林沁从来不过问朝堂上的事,所以肃顺从未把僧格林沁当作是一个威胁,但确认韩秀峰居然跟僧格林沁走到了一起,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儿。因为这意味着韩秀峰打算跟僧格林沁一样做个孤臣,或者说皇上打算让韩秀峰做个孤臣。
再想到韩秀峰虽不会跟之前一样听他的,同样不会去巴结柏葰或彭蕴章,更不会再跟文祥等人搞在一起,肃顺若无其事地笑道:“这样也好,省得他将来稀里糊涂被牵连进什么事,办他于心不忍,不办他又无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