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古鲁带着完颜劾里鉢在甘奇的大营里到处走到处看,这也是甘奇有意让乌古鲁如此为之,让这个女真首领见识一下大宋的威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着大宋的军备之盛,看着大宋的各种先进事物,也听着乌古鲁给他说那些大宋的事情,自然会给完颜劾里鉢这个丛林里的人带来一种羡慕崇拜的感受。
这种感受在甘奇那所谓汉与女真本是一脉的理论之下,更让完颜劾里鉢有一种狂热之感,这种狂热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属名词叫作“皈依者狂热”。
解释起来就是在文化文明或者宗教之中,后皈依者比原先之人会更狂热许多。现实事例也很多,比如后世那些崇洋媚外之人,往往会比真正的老外更觉得“外国的月亮比自己国家的更圆”,这就是皈依者狂热的心态。
这就是甘奇拿捏完颜劾里鉢的手段,其实这种手段是很好用的,在后世也被人用烂了。这种手段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首先得自己表现出一种大度宽容的心态,不把别人当做蛮夷看待,至少表面上不把别人当做蛮夷看待,要与别人平起平坐。
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种心态的,也唯有甘奇了,反而那些儒生天生就有一种文化上的优越感,对待这种茹毛饮血之人,从来都视作“蛮夷”。
完颜劾里鉢走的时候,甘奇还亲自去送,又是一番热情有加,甚至又送了一些礼物给完颜劾里鉢,盐铁粮布之类,让完颜劾里鉢充分感受到了天朝上国的热情,也充分感受到了来自“亲戚”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一幕,感激涕零的不只是完颜劾里鉢,还有跟在甘奇身边的乌古鲁,完颜劾里鉢走后,乌古鲁一直心情大好,在甘奇身边鞍前马后,看向甘奇的眼神更带着一股比以往更狂热的尊崇。
完颜劾里鉢也是带着任务回去的,甘奇给的任务,封锁丛林边境,不许任何一个契丹人再次逃入丛林深处,但凡在丛林里碰到契丹人,一律截杀。
完颜劾里鉢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就算没有甘奇吩咐,他也会做这件事。所以完颜劾里鉢不仅欣然接受了任务,还主动提出派五百女真勇士来帮助甘奇打仗。
虽然完颜劾里鉢知道五百女真人并不能给甘奇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帮助,但是完颜劾里鉢心中所想,便是亲戚对他这么好,他也不能过于小气,也该回报一二,尽尽心意。
亲戚之间,就得这么礼尚往来,更何况杀契丹人也是女真人报仇雪恨的追求。
送走了完颜劾里鉢,甘奇开始动身往北。
战局已然明朗稳定了,东路军围困了辽阳,西边狄咏也开始围困临潢府,该是甘奇动身的时候了,把指挥使前移到临潢府去。
甘奇并不知道临潢府内发生的事情,甚至临潢府内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已然死了,耶律乙辛严格封锁了他弑君的消息,让城内之人以为皇帝还在皇宫之内,而他自己便是全军总指挥。
这种封锁显然长久不了,因为城内可不只是耶律乙辛与军汉,还有无数辽国大臣与贵族,皇帝一天两天不见人倒是无妨,若是长久都不见人,自然就瞒不住人了。
为今之计也是无法,耶律乙辛唯有这么干。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立马登基的事情,但是生死存亡的大战就在眼前,此时做那篡夺之事,免不得城内要起大乱,这城内也容不得再起什么乱子了。
先维持着再说,把宋人击溃了,什么都好说。若是不能把宋人击溃,那登基与否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耶律乙辛还是想议和,不是耶律乙辛幼稚,而是他作为一个老成持重之人的努力,不论如何,试一试总是要的。
所以甘奇刚刚来到前线,耶律乙辛的使者已然就到了。
对于甘奇而言,议和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此兴师动众,可不是来玩的,此战必须要把辽国彻底扫尽历史的车轮之下。
所以面对使者,甘奇就说了一句话:“让耶律乙辛出来见本相!”
使者无法,只得回城而去。
城内,耶律乙辛也在头疼,使者回复之语,让他陷入了两难。
左右还有军将劝耶律乙辛:“相公,万万不可出城,此必是宋狗奸计,甘奇如今知道我大辽城防皆仰赖相公,若是相公前去,宋狗必会杀了相公。”
“是啊,相公,万万不可出城去见。”
耶律乙辛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在他所想,最好的结局无外乎答应甘奇的要求,再苟延残喘一番,先定北方丛林女真,再击草原各部,励精图治再聚大军而起。这是一条辽人崛起之路,昔日契丹祖先就是走这条路崛起的。
毕竟此时的辽国,披甲之士依旧还有十万计,还有崛起的本钱。
所以耶律乙辛心中是愿意见甘奇的,因为这是谈和的诚意所在。但是耶律乙辛也在担忧自己一去就回不来了。
耶律乙辛思考了许久,口中轻声一语:“甘奇其人,乃是宋之状元出身,圣贤子弟,当不会行这般之事。”
这话说出来,其实耶律乙辛自己也没有十足的底气。因为他也知道,如今辽国存亡,皆在他自己一人身上,因为皇帝已经死了。
“相公,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若是相公有失,我等……”
耶律乙辛点着头,又道:“昔日我兵败之时,甘奇本可杀我,却又把我放回来了,想他应该不是那等人,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本就是汉人的规矩,当是不会如此。”
此时耶律乙辛话语这么说着,与其是说他在说服旁人,不如说他是在说服自己。甘奇为人,他并不熟悉,但是他好像又有些熟悉,战场交过手,也听闻过甘奇许多的事情。
按理说,一个儒家状元,大宋的名士大儒,文采绝顶之辈,还在战场上放过他,当不会行那等小人之事。
“相公,我大辽安危,皆系相公一身,还请相公三思啊!”
耶律乙辛又道:“之前,西夏求和之时,西夏太后与天子皆出,倒也不见甘奇趁机动手……”
这话一出,左右倒是安静了一些,这句话倒是有些说服力。
耶律乙辛接着说道:“我去见他,便是诚意所在,只要能容我契丹一隅之地,便有来日再起之日。想他甘奇也知,我契丹乃是镔铁之族,就算他甘奇军威再盛,就算他甘奇有利器在手,想要入我临潢府,我临潢府内二十万契丹人也不会束手就擒,必然拼到最后一人。他甘奇也当爱惜麾下士卒性命,他麾下拢共也不过十数万堪战之军,也不想一战折损太甚。所以这之间,也会还有些许回旋余地。只要我答应他甘奇提出来的条件,便还有我契丹未来崛起之希望。”
“可是……可是……”
耶律乙辛知道这“可是”是什么意思,便道:“无妨,甘奇又不知陛下已亡,便也不知全军上下皆系我一人。只要他不知此事,甘奇便更不可能杀我这个使者。”
耶律乙辛仿佛说服了自己,这一刻心思坚定了许多。众人也不再多言,只是面露担忧。
耶律乙辛决定出城去见甘奇了,立马事不宜迟,甚至连身边亲卫都不带,一人出城而去,也是知道就算带了亲卫也没有意义,若是甘奇真要动手,带多少亲卫也不过是送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