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相公要出马了,但是说话之前,还得装作一副想了又想的深思熟虑模样,脸上的表情要格外复杂,为难、犹豫、沉思、皱眉、无可奈何之下做出一个判断……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甘相公,显然甘相公早已就是他们心中的裁判了。
裁判开口:“唉……开海之事,必然乱象丛生,要谨慎。”
司马光面色一喜。
却听甘奇又道:“但是……以长久计,这丁口压力越来越大,王相所言并非毫无道理,我经年征战,不外乎也是为了开疆拓土,百万人口迁河套开荒,无外乎也是为了种粮。而今唯有东北辽人之地未靖,这战事还是要起的,因为东北之地也是肥沃之土,可成粮仓。说一千道一万,社稷是什么?江山是什么?不外乎种地产粮也,为百姓世代之温饱。”
司马光立马大急,说道:“相公,王介甫说海外有肥沃之土,岂能当真?万一要是海外没有肥沃之土便如此随意开海,该当如何啊?”
甘奇笑道:“此事不难,且派人出海探一探就是,我在泉州倒也听人说过海外肥沃之土甚多,但是那里的土人却都不知开垦之道,刀耕火种极为原始,当真是暴殄天物。不过这听人说的也不作准,亲自派人去寻一寻便是万无一失。这般吧,派个陛下亲近之人,领船队出海走走,既是探路,也能宣扬国威,还可寻一寻这海外到底有没有肥沃之地。如此一举几得,若是海外皆是蛮荒之土,那这海便不开也罢,诸位以为如何?”
甘奇这真是一举几得,李宪出海的事情,名正言顺了,不然这般耗费钱粮的事情,又得在朝堂争论不休。
至于海外有没有肥沃之土,甘奇心中岂能没有点数?这地球就这么回事,只要稍稍往南,越是日照充足之地,越是适合耕种,而且降雨又多,水系又发达,随便找棵树摇一摇都能掉下来野果子,不用来种地岂不是浪费?
劫掠抢夺之事,其实也不符合这些保守派的道德理念。出海殖民,甚至奴役他人,这些事情都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用来忽悠司马光这一类人。倒也不是说儒家这方面的道德不好,而是文明太超前了,在这个时代,相比与其他人类文明,这道德理念超前了七八百年。
必须得回到肉弱强食,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司马光闻言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反而还觉得甘奇很公正,不偏不倚,开口:“那便派人出去看一看,想我大宋,地大物博,物宝天华,天朝上国之所也,得天独厚之国,何处还能比得上我大宋之地?”
得天独厚,就是上天唯一的宠爱厚待。这不能怪司马光没有见识,而是只能说古代中国人对于自己文明的自信。
这么一番操作,明年只待李宪一回来,开海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这叫徐徐图之,温水煮青蛙。
甘奇还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摆摆手:“那这事就议到这里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我刚好在泉州有些船只,便请陛下派个人就是了。”
皇帝赵顼倒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抬手一招:“李宪,此事就交给你了。”
李宪上前大礼:“奴婢必然为陛下办成此差事。”
皇帝已然起身:“无事就退朝了。”
没什么事了,皇帝也就不多等。
甘奇抱着笏板转头而出,司马光走到甘奇近前,像是有话要说:“相公……”
甘奇摆摆手打断了司马光的话语,说道:“你且往中书去,拟一篇讨辽檄文,东北之处沃野千里,必要夺得,可养千万之民也,这比开海来得方便。”
司马光见得甘奇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答道:“下官这就去拟诏,夺辽之地,开拓田亩,此乃上策也,相公高明!下官必然把这讨辽檄文写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痛陈辽人与我大宋百年积怨,不讨不足以平天下人心。”
司马光如今对打仗的事情一点排斥都没有,主要是甘奇打仗太让人放心了,甘奇打胜仗,那就好似举手之劳。
是得打仗了,只待开春天气转暖,必须要把辽人彻底捏死,把这个巨大国家自古以来的基本版图彻底定下来,从西伯利亚到南海,从东海之滨到西域万里。
灭辽就是为了西伯利亚,不过灭完辽,西伯利亚面前还挡着一个女真,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还得给女真安一个名头,华夏的名头,想来想去,还是殷商后代吧,东胡自古以来就是殷商遗民,用来忽悠女真人,也用来忽悠宋人。这种办法是高明的,压迫与反抗总是在一起的,要想女真人不反抗,宋人就不能像辽人那么欺负女真人,要想宋人不欺负女真人,就得给宋人一个能接受女真人的理由,殷商遗民就是这个理由。
若是女真人不愿意接受,那就得先征伐一番了。
这块巨大版图内部的和平与团结,就得这么弄。
又要打仗了,甘奇还是准备亲自去,亲自结束版图之内的最后一场大战,有始有终,史书之上,当是甘奇亲自统一天下,百姓口中,也当是甘奇带领大宋一步一步扫荡寰宇。
甘奇这辈子都在沽名钓誉,他心中已然起了更大的心思,但是这份心思,不能对人言,却又要做好一切的准备,不能造成社会动荡。
要想不造成社会动荡,就得不断沽名钓誉,不断不断沽名钓誉,还得选定一个谁也说不出什么话语的时机。
是的,甘奇想当裁判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裁判。
当裁判,只为了他心中的那些大战略更好的实施,不必像今天这样什么事情都要搞得这么繁琐。
万事一言而决,真正的一言而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