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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 匕见

紧随其后的张寿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很快,他就在这无比静谧的环境中,捕捉到了前头这个带路人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然而,他自己身后阿六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却仿佛完全消失了一般,以至于他禁不住突然转头往后看去,继而立时瞳孔一缩。

身后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阿六不见了!

然而,只是瞬间的惊诧,张寿就扭回头来,镇定自若地继续紧紧跟上了前头的知客道人。阿六跟了他这么多年,这天底下想要无声无息将少年放倒的人绝对不存在,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这小子趁人不备,悄然潜入了黑夜之中的某处。

虽说这同样很危险,但他来之前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不论永平公主在回宫之后是否有所作为,其他人却也能把相应布置执行到底,所以他心中固然有忐忑,可绝对谈不上有太大的畏惧。

毕竟,他进京之后固然结下了不少仇人,但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仇人,那无疑是废后和大皇子二皇子母子三人,如今他们都已经死得干干净净,至于剩下的如江阁老之类,要报复他也使不出这样的手段。

所以,此时这样的局面,他就算用排除法,也能大致把嫌疑人缩小到一个最小的范围。

当前头那知客道人仿佛不知道带来的两个人已经少了一个,在一处偏殿门口站定,轻轻敲门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的暗影中,他就毫不客气地开了口:“楚公公,你借用我岳父的名义约见我,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须臾,内中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赵国公,我对你说的没错吧?令婿对我深怀戒心,你那时候不信,可现在你听听,他一开口就说是我在背后搅动风云。”

“你都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不能回头的地步上,他若是再算不到是你,那也就不是莹莹会在千万人中挑中的夫君了。”那另一个声音顿了一顿之后,当即就喝道,“张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不像是你!”

“岳父大人,莹莹被人以太后相召为名请走,朱大哥也不在南城兵马司,我虽说对永平公主露了点口风,也布置了相关人士去做他们该做的事,但却也不得不亲自来走这一趟。”

如此回答过后,张寿就直截了当地进了偏殿,眼见一瞬间四周灯火犹如有人控制似的一盏盏亮起,他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他从前看多了华灯璀璨,烟花绚烂,看多了各种神奇魔术大变活人,甚至连一座摩天大楼都能给你变没……这么一点小小的伎俩又算什么?因此,在火光乍现那第一刻就微微眯起眼睛适应明暗变化的他,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空无一人的正位,以及右下首的朱泾。

至于楚宽,人恰是站在正位旁边稍后一点的地方,一如他曾经去乾清宫时,见到人站立在皇帝身后的那个位置。

“张学士,你号称自幼长在乡野,因葛老太师的教授方才有如今的才学。但这是葛老太师替你扛下了外间可能有的质疑,他在那小村中固然住了一阵子,却根本没有能够教你。而在皇上和他看来,你和某些精通海外蕃学的贤士有所关联,甚至他们教了你。”

“但是,京郊不是那些海边的渔村,常有大船小船从海上来,于是常人不以为意。尤其是那座小村,四处都是你岳父安插的人,若有陌生人,一定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纵使你用那座竹林以及竹屋作为遮掩,却也瞒不了一辈子。”

“所以,没有什么精通海外蕃学的贤士,也没有什么竹林隐贤,更没有什么大病之后开窍……有的只是和当初太祖皇帝梦天帝一样,生而知之的奇迹!”

饶是张寿算到楚宽这一系列动作背后,恐怕是要拿着某些事情逼自己,可此时那一层窗户纸被人捅破,他还是禁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人家穿越之后从书呆子、傻子、瞎子、废柴变成天才,人人都觉得毫无问题,理所当然,可轮到他的时候,他好歹还在融水村中悄悄铺垫了三年,可却依旧被有心人盯上。

说来说去,全都是当年那位太祖皇帝干出来的事情太绝了!梦天帝制球仪画地图……要不是在海上失踪,人真的有可能征服四海,到时候就不是梦天帝,而是天帝转世了!

楚宽咄咄逼人的灵魂拷问在前,张寿却有余暇考虑这种完全无关的事,自然不是因为他镇定又或者破罐子破摔,而是这种完全从心的事,只要他抵死不认,楚宽还能拿他去切片吗?

因此,他哂然一笑,没好气地说:“生而知之,楚公公你未免把学习二字,看得太过简单了。我也懒得反驳你,你既然咬定了我是生而知之,那你扣下我岳父,约我到这儿来,到底想干什么?”

楚宽直接从那正位之后走了下来:“古今通集库里的那些书,梁九城既然试过你却没什么发现,我也没那个自信能超过他,再拿那些手札试你也没用。而太祖皇帝以及那些部属的下落,皇上既然派人扬帆出海寻找,十年二十年,百八十年坚持不懈,总能发现相应的线索。”

“毕竟,如今不是球仪在军器局里束之高阁,朝臣们压根不在乎海东还有一块广袤大陆的时候了,有海东那些与大明截然不同的农作物当作证据,他们没办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但是,太祖皇帝早年间南征北战,屡战屡胜,不止是因为他练兵得法,将帅归心,也是因为他招募能工巧匠,根据他画出的图纸做出了一批所向披靡的武器,所以从大明立国之初,军器局就是重中之重。”

“而这些图纸,因为渭南伯张康之前某一个蠢货的关系,几年没有拿出来晾晒摹写,以至于损毁到几乎难以辨识。又因工匠每人只通一样或者两样部件,装配的人又死了……这么多年,军器局拼尽全力,还有一小半无法制造。张学士你如果生而知之,不觉得责无旁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