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朝的京城地处东南,七月正是炎热的时候。太液池里的莲花开得正好,绿色的荷叶衬得满池娇嫩嫩的粉色愈发的清丽。偶尔微风拂过,碧波荡漾,粉瓣轻颤,煞是好看。
奚凰无心赏莲,寻了个荫凉处站了一会儿。正欲回宫,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向她福了一福,恰巧挡住了她的去路。
“见过长姐。”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汗液的味道,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奚凰径自后退一步,不用看,只嗅其味便知,面前的人贞雁公主奚雁。
奚雁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掩盖了她本来称得上是清秀的面容。她见奚凰后退,也不着恼。奚凰平日里便不与弟妹们亲近,与自己疏远些也实属平常。
奚凰后退了一步犹嫌不够,又向后退了两步,抬手用帕子掩住了鼻子。
奚雁表情一僵,多亏那层脂粉才遮挡了她发青的脸色,她笑道:“长姐怎么还有心情出来散步?”
“怎么?”奚凰垂眸看着奚雁。奚凰身量高挑,比奚雁高了半头有余。阳光照在奚雁满头珠翠上折射的光晃得奚凰眼睛生疼,她不由蹙了蹙眉。
奚雁极讨厌这种被俯视的感觉,忍了心下厌恶,面露震惊之色:“长姐不知道?今儿个小裴将军早朝的时候求娶长姐,皇兄大发雷霆,把小裴将军派去西戎前线了。”
小裴将军?奚凰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小裴将军……似乎是裴将军的儿子,幼时给皇上做伴读的裴棋渊。他怎么会求娶我?
“西戎人生性凶残,小裴将军这一去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奚雁自顾自的喋喋不休,“说起来也是小裴将军自作自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肖想长姐。一个小小的定远将军,说不准还是靠裴老将军才谋来的官儿。长姐可是也这样觉得?”她掩唇吃吃地笑了一阵,见奚凰默不作声,蓦地靠近奚凰,朱唇几乎要吻上奚凰的颈部,“战场上刀剑无眼,小裴将军便是死无全尸也是他活该吧?”
“贞雁,”奚凰略略侧开头,“须知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内心的腐臭。”
奚雁脸色剧变,她抬头仰视着奚凰。奚凰的眸中一片平静,她却没由来地觉得那是轻蔑。她想起幼时随母妃去给先皇的肃德皇后请安,肃德皇后的眼神也是这般平静中夹杂着轻蔑。
“你在这等了我半天,大汗淋漓的,便是为了与我说这些疯言疯语?”奚凰稍稍侧身。
奚雁看见奚凰侧身的动作,不由攥紧了帕子。她最见不得奚凰这般高高在上的神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奚凰一把抓住了手。
“天这么热,三妹怕是热昏了头才与我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奚凰大力拖着奚雁一步步地向太液池走去。
奚雁的手腕剧痛,但她无法挣脱,只能踉跄着随奚凰而去。
“长姐……”奚雁心下惴惴,“长姐这是要做什么?”
奚凰却在一处水面相对空旷的岸边停下了。她面色平静,不辨喜怒,“我大雍一向规定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你如今妄议朝政,羞辱功臣,出言无状,想必是天气炎热以致妹妹神智不清之故。这池水清凉,正好可以助妹妹清醒一下。”说完便将奚雁推了下去。
奚雁猛然被推下去,不由失声大叫。身旁的宫女们都觑着奚凰的脸色,竟没一人敢下水将奚雁救上来的。
奚凰冷漠地看奚雁在水中扑腾着,用帕子擦拭着刚刚推过奚雁的手,还是一副清冷模样,道:“妹妹也算是濯清涟而不妖了。”一松手,那帕子便随着风飘落到池子里。
奚凰转身走了,大宫女桐枝用眼色示意宫人们救人,这才有几个宫女跳下去将奚雁七手八脚地救起来。
七月的风轻轻柔柔地拂过脸颊,奚凰无心享受这一瞬间的美好,走得飞快。
裴棋渊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求娶她?真是莫名其妙。而皇帝竟然大发雷霆……她复又想起去年为嫡长子求娶自己的韩尚书,被皇帝调去做岭南巡抚。岭南的盗匪常年出没,极其凶悍。韩尚书一家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在岭南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自己呢?奚凰有一瞬间的恍神,今年她十七了。二妹鸣鸾公主十五便嫁了,可自己……
“公主!”
奚凰一脚踏空,左脚脚踝处传来剧痛,重重地摔倒在地。
奚凰的脚扭伤了,她刻意叮嘱太医不必让皇帝知道,未曾想刚用过午膳,皇帝奚珩便到了凤仪宫。
按理说,大雍的公主们在及笈后都会有自己的公主府。奚凰在宫外也有公主府。云凰公主府自奚凰未及笈时便开始修建,先皇在世时下旨命匠人们修建得富丽堂皇才好,什么木料石料用的都是大雍最好的。直到先皇病逝,云凰公主府也未能修完。但在奚珩登基后这进度却是莫名其妙地更加慢了。贞雁公主府开始修建只比云凰公主府晚了两个月,如今贞雁公主府都快修完了,云凰公主府方才修了一小半。奚凰从前跟着肃德皇后住在凤仪宫,肃德皇后自先帝驾崩便出家做了道士,皇帝奚珩又未立后,偌大的凤仪宫便一直是奚凰住着。奚凰自觉不妥,一直住在偏殿。
“阿凰的脚扭伤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奚珩。
奚凰靠在贵妃榻上,见奚珩进来,欲起身下拜,奚珩却一把按住她,“坐着,礼数免了。”
奚凰微笑:“不过是走路的时候扭了一下,不碍事的。”
闻言,少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别动。”